如此又僵持了半晌,言思道沉吟良久,终于呼出一口长气,继而哈哈一笑,扬声说道:“‘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二的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排名第三的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排名第四的峨眉剑派掌门人朱若愚,三位联手,竟然还拦不住一个先竞月。嘿嘿……我倒要请教三位,江湖上素来称竞月兄为‘十年后天下第一人’,今时今日,当我中这‘十年后’三个字,是否便该从此去掉了?”
这话一出,在场四人都是微微一怔,不知他是何用意。若是依照言思道所言将“十年后”三个字去掉,其言下之意自然便是要尊先竞月为“天下第一人”了。对此朱若愚第一个不服,当场冷哼一声,正待出言反驳,却听青竹老人先行开口,冷笑道:“妙极……妙极……这‘天下第一’的虚名,可谓拖累了我大半辈子……这小子若真想要,给他便是!反正自从闻烈已一死,那什么‘江湖名人榜’上第一的位置也已空缺许久,正好由这小子补上……妙极……妙极……”
青竹老人这番话直听得朱若愚一脸惊诧,连忙说道:“前辈怎能……”话刚出口,却被言思道开口打断,却是向一旁的公孙莫鸣询问道:“敢问教主以为如何?”
公孙莫鸣本就不在乎什么江湖排名,听言思道发问,急忙回答道:“你……我……我不知道……你说怎么便怎么,我听你的。”说罢,他又想了一想,补充说道:“这位先竞月先大侠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行侠仗义,我一直佩服得紧。嗯……若说他是天下第一,我自是一百个赞成!”
待到公孙莫鸣也一口应允下来,言思道这才转向朱若愚,笑着问道:“‘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二的公孙教主和排名第三的青竹老人皆已表态,要尊竞月兄为天下第一,不知排名第四的朱掌门意下如何?”朱若愚虽然心有不甘,但论武功、论声望、论地位,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拂逆青竹老人和公孙莫鸣的决定,再加上自己“赤婴蛊”的把柄又被此人捏在手里,更是不敢造次。朱若愚一张脸抽搐半晌,终于还是没敢反驳,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言思道当即笑道:“甚好,既然连朱掌门也默认了,竞月兄你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头,自是货真价实、当之无愧!”说罢,他直视旁边的先竞月,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兄弟送你的这份人情,竞月兄可还满意?”
要知道行走江湖,归根结底不碍乎场面、情面和颜面,即便是天大的仇怨,只要肯给足对方面子,相互间你抬抬我、我抬抬你,也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时言思道这一同言辞下来,无疑是借公孙莫鸣、青竹老人和朱若愚这当世三大高手之口,坐实了先竞月“天下第一人”之名,自然是给了先竞月一个天大的面子,甚至是成全了一个习武之人毕生的梦想。而言思道这番心意的背后,到底还是希望先竞月就此罢手,放过自己一马。
谁知先竞月还是置若罔闻,按定言思道肩头的右手纹丝不动,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言思道难免有些尴尬,只得问道:“竞月兄,你究竟想怎样?”先竞月当即反问道:“恒王可在船上?”
先竞月这话一出,无疑是毫不领情,要继续纠缠到底。后面的青竹老人第一个按捺不住,冷冷说道:“给脸不要脸……小子,你也未免太过嚣张……”他口中说话,手中的竹丝已随之一紧,细如毛发的竹丝顿时陷入先竞月颈上皮肉中。先竞月毫不示弱,按住言思道左肩的右手发力一捏,随即便听骨头碎裂声响,疼得言思道连声哀嚎,几欲昏死过去。
一旁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见双方撕破了脸,惊骇之余,都是跃跃欲试。却听言思道又是一声惨叫,强忍着肩头伤痛说道:“全都……全都住手!竞月兄……你……你赢了!”
第1016章 绝音破术魔王毙
言思道这一出声,青竹老人和先竞月便先后停下手中动作,一旁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也急忙重新站定。只见言思道疼得脸色惨白,兀自喘息半晌,终于摇头叹道:“罢了罢了……此事因我而起,便还是由我自己来收场……”
说着,他强忍左肩剧痛,向先竞月身后的青竹老人说道:“老哥今日前来,乃是因为昔日鄱阳湖的‘太虚一梦’,特意还我一个人情,是也不是?”青竹老人回答道:“确然。”言思道当即说道:“老哥此番如约而来,方才也已出手相助,这个人情便算是还清了。他日有缘江湖重逢,你我二人再促膝长谈、共品良烟,眼下兄弟事忙,便不远送了。”
这话一出,青竹老人连同一旁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皆是一惊,言思道的言下之意,竟是要让青竹老人率先罢手,松开缠绕在先竞月脖子上的竹丝,就此离去?青竹老人还道是自己听错了,缓缓问道:“你疯了……还是我聋了?”却见言思道正色说道:“我说了,今日之事,我自己来收场。”
青竹老人呆立半晌,终于冷笑一声,说道:“随你!”话音落处,先竞月脖子上的竹丝已随之消失。紧接着他也不与在场众人打招呼,身形一晃,整个人也已消失不见,也不知是飞天而去还是潜水而遁,便如来时一般全无征兆,当真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一旁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惊骇之余,还在举目搜寻青竹老人的去向,言思道已再次开口,向公孙莫鸣说道:“此间之事已毕,烦请教主这便先行赶回别失八里,主持教中大小事务。”
公孙莫鸣不禁一愣,喃喃说道:“好……好的,我听你安排……只是……只是……”他连说几个“只是”,最后也不知当说什么,只得将掌间先竞月的偃月刀轻轻放在甲板上,迟疑着往船舷方向退开。言思道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提醒道:“教主夫人前番受伤不轻,乃是由落木尊者一路护送回西域疗伤,而今想必是到了嘉峪关外哥舒涵海的军帐之中。我不在教主身边之时,还请教主谨慎行事,切不可轻信人言,更不可沉迷于儿女情长。”公孙莫鸣听得连连点头,不假思索地应答道:“先生大可放心,那哥舒王子和萃儿都聪明得紧,有他们二人在我身边,我是决计不会被人欺负的。”
言思道愕然半晌,不由地暗叹一声,心中暗道以此人的心智,能够拥有今时今日这一切,此生倒也知足了。况且正所谓“傻人有傻福”,自己又何必替他担心?公孙莫鸣见他再无其他吩咐,便向当中的先竞月遥一抱拳,继而翻身下船,沿着浮冰一路来到水边,认准西面方向迈步下水,就这么行走于滔滔大水之上,逐流踏浪间如履平地,直看得巨舰上一众黑甲军士瞠目结舌。
眼见公孙莫鸣也被言思道劝走,朱若愚虽不知这位神火教流金尊者、恒王麾下首席军师“逃虚散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知道接下来便该轮到自己离开。不等言思道发话,朱若愚已抢先说道:“你要自寻死路,朱某人又何必阻拦?只是此番我已如你所愿,出手相助,你手里的那些东西,需得交还于我。”却见言思道冷笑一声,反问道:“朱掌门好生天真,倘若真给了你,峨眉剑派往后又怎会听我差遣?”
朱若愚直气得脸上一阵青红交替,他虽一心想将先竞月置于死地,但眼见青竹老人和公孙莫鸣先后离去,自己孤身一人,要想对付眼前这个新晋的“天下第一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又有“赤婴蛊”的把柄被言思道捏在手里,他思来想去,最后只得朝甲板上啐了一口浓痰,继而飞身掠起,往甲板下浮冰外的洪水中落下;人还未沾水面,定海剑已凌空抖落一朵剑花,驱使寒意先至,顿时便在水面上凝结出一片尺许见方的薄冰,正好容朱若愚一人双足站立,随着波浪起伏飘然远去。
随后言思道又喝退四下的黑甲军士,只留自己和先竞月两人僵持当中,这才向先竞月笑问道:“竞月兄是否可以放开我了?”
先竞月心知此人诡计多端,但对方这一连串行事如此气派,自己倒也不能失了风度。他估摸青竹老人、公孙莫鸣和朱若愚三人确实已经走远,这才松开捏住言思道左肩的右手,继而凌空一握,被公孙莫鸣放在一旁甲板上的偃月刀当即自行飞起,重新回到他手中。
只见言思道稍一按揉被捏碎的左肩,虽痛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摸出旱烟杆,单手装上烟丝,以火折子点燃。先竞月也不催促,只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待到言思道接连吞吐几口浓烟,令肩头剧痛稍缓,这才望向面前的先竞月,苦笑着说道:“竞月兄,你我之间种种恩怨,今日一笔勾销。我只求你一件事,那便是高抬贵手,饶过恒王一命。至于朝廷那边,有我这个恒王麾下首席军师,也是此番挑起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担着,定不会让你空手而归;你要生擒也罢,要提我人头回去复命也罢,只要你肯放过恒王,我绝不皱一皱眉头,如何?”
先竞月却不接他话头,再一次逼问道:“恒王可在船上?”言思道脸上微一抽搐,又深吸一口旱烟,随即镇定下来,正色说道:“凡欲有所为者,不碍乎‘成王败寇’这四个字。奸险小人一旦事成,亦是‘王’;正人君子一旦事败,便是‘寇’。你之所以要对恒王赶尽杀绝,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军今日战败,所以便成了祸国殃民的‘寇’了?试问李世民枉顾忠孝,弑兄囚父开创盛唐,便是唐太宗;赵匡胤背弃道义,欺兄窃国建立大宋,便是宋太祖。依照你的道理,这两人亦是谋逆之辈,难道也该诛杀?嘿嘿,须知古往今来但凡是上位之人,又有哪个不曾用过肮脏手段?只要事成之后能够外御强敌、内抚黎民,同样可以流芳千古,这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亦是历代所谓的明君背后之真相。至于那些心慈手软的正人君子之流,哼,还当真坐不上这个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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