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天牢第五层的囚室石门,乃是由整块两尺多宽厚的方体巨石充当,如今竟被先竞月以掌间内力不动声色地震碎当场,可见其修为已是百尺竿头又进一步,只怕已不在那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之下。
但谢贻香此时却无暇惊异于此,她被囚于天牢深处的这近一个多月里,算起来还是头一回有人前来探视,而且还是自己最信任的师兄,自是欣喜若狂。她急忙迎上前去,径直扑进先竞月怀中,语无伦次地连问几句,还未等到先竞月回应,她又突然回过神来,望着满地的碎石颤声问道:“师兄,你这是要……是要……劫狱?”
先竞月却置若罔闻,轻轻挣脱怀里的谢贻香,左手微一虚握,已隔空取过囚室里那盏油灯在手,招呼她道:“跟我走。”继而借着灯火照明,沿通道疾速前行。谢贻香只得快步跟上,随即发现通道地面上分明有一道长长的划痕,正是先竞月来时以倒拖的偃月刀刀尖一路划出,也便是自己听到的那阵刺耳的摩擦声;而两人此时一前一后,也正是沿着这条长长的刀痕前行。
谢贻香顿时醒悟过来,想起当年假扮成高百川的言思道曾说过,这天牢第五层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若非知悉布局,旁人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而先竞月今夜前来,定是在入口处以杀气探寻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沿着杀气的指引赶来,沿途则将偃月刀倒拖在地,用刀尖在地面上留下刀痕记号,如此一来,自然便将这第五层天牢的迷宫给破了。
便在谢贻香思索之际,两人脚步极快,已到了天牢第五层的出口,来到上面的“黄”字第四层。只见出入口附近随处可见被制服在地的狱卒,显是先竞月来时所为。谢贻香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严重,再次追问道:“师兄,你今夜前来,当真是要劫狱救我?莫非……莫非是皇帝终于要杀我了?”眼见先竞月只管继续前行,仿佛根本没听见自己在说话,谢贻香心中生疑,又问道:“你听不见我说话?”
伴随着这话一出,谢贻香心中已是莫名的一寒。果然,只见前面的先竞月还是全无反应,兀自抬脚踏上通向上一层天牢的石阶,她急忙展开“落霞孤鹜”的身法快速抢上,拦在先竞月身前问道:“师兄你的耳朵怎么了?”
先竞月见她嘴唇微动,知道是在询问自己,当即也不解释,只是沉声说道:“出去再说。”说罢,他已伸手搂住谢贻香腰身,全力展开身法,两人便如一缕青烟般飘荡而上,转眼间已连上几层,径直来到天牢的大门处。
却不料天牢之外原本黑漆漆的夜晚,此时竟被铺天盖地的灯火光照得亮如白昼。但见天牢正门外、四处街道上、房舍屋顶间,尽是手持火把的军士,身上腰刀、铁链、弓箭、火铳等利器一应俱全,一眼望去,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眼看先竞月和谢贻香二人并肩闯出天牢,前方的禁军队伍里已相继行出三人,当中一人正是亲军都尉府总指挥使叶定功,左右两旁则是洪无极和凌剑心两位统领。只听叶定功扬声说道:“竞月老弟,皇帝既已判了谢三小姐的死罪,明日便要开刀问斩,今夜你孤身劫狱救她出来,这可是板上钉钉的死罪,谁也保不住你了。”
谢贻香心中虽然早有准备,但耳听叶定功亲口说出这话,也不由地浑身冰冷、万念俱灰。想不到得一子以一场“长江大潮”之水破敌护城,以至生灵涂炭,自己这个引荐之人到底还是死罪难逃。忽听对面的叶定功长叹一声,又说道:“然而竞月老弟的本事乃是天下皆知,即便是神火教教主、天山青竹和峨眉剑派掌门人也拦你不住,又何况是此间这千余禁军和‘驭机营’将士?今日你若执意要带谢三小姐远走高飞、就此远遁天涯,那是谁也拦你不住。只不过叶某人身为亲军都尉府的指挥使,今夜乃是职责所在,只能尽力而为、拼死一战,多多得罪了!”
话音落处,叶定功随即高举右臂,四下千余名军士或弓箭满弦、或火铳上膛,纷纷对准天牢门口的先竞月和谢贻香二人,只等叶定功高举的右臂落下,顷刻间便要枪箭齐发。
第1018章 遁走天涯徙千里
眼见叶定功所率众军士如此阵仗,早已是心乱如麻的谢贻香更是手足无措,也不知自己是该认罪就擒,还是和师兄一起拼死突围。却见先竞月斜斜踏上一步,拦在她身前,低声叮嘱道:“去苏州老宅等我。”
谢贻香还没回过神来,身前的先竞月也不多言,当即深吸一口长气,用意念将杀意提升至定点,继而化作凌厉的杀气激荡而出,直取四面八方所有军士。一时间在场众军士为他杀气所摄,顿觉胆战心惊,手足无力,大都不由自主放下手里的弓箭和火铳;纵有勉强苦苦支撑者,也再无力向天牢门口的两人放箭开火。
伴随着先竞月的杀气源源不断涌出,就连当中以叶定功为首的一众亲军都尉府高手也是心中发怵,四肢犹如负重千斤,全无胆量上前厮杀。便在这一刹那,先竞月已对谢贻香低声喝道:“走!”继而伸手在她后背处全力一推,谢贻香整个人便离地飞起,腾云驾雾般地飞向远方黑夜之中。
叶定功等人虽知先竞月武功极高,甚至隐隐已是当世第一,但也万万没料到对方足不动、手不抬,顷刻间便能令在场上千人动弹不得,惊骇之余,都被吓得面无人色,只能眼睁睁看着谢贻香的身影消失在东面黑暗中。谁知待到谢贻香平安离去,先竞月却仿佛并无逃离之意,当即收回杀气,将半截偃月刀随手丢在地上,就这么默默地原地站立。
如此一来,叶定功等人更是看不明白,而众军士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急忙重新举起手中的弓箭火铳。那凌剑心素来敬重先竞月的为人,生怕众军士按捺不住动手,连忙说道:“先副指挥使要杀我等,可谓易如反掌;若要就此离开,亦不费吹灰之力。却不知如此举动,意欲何为?”叶定功也急忙止住四下军士,他知道先竞月双耳失聪,当即小心翼翼地踏上几步,一字一句地问道:“老弟是何意思?”
先竞月如今已逐渐习惯了看人说话时的嘴型,以此阅读对方的话语。眼见叶定功上前询问,他便回答道:“谢大将军于我恩重如山,不可不报。今师妹有难,我自当拼死护她周全。所有罪责,皆由我一力承担。”叶定功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自己这位同袍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你这话,可是当真?”先竞月只是微微一笑,闭目不答。
叶定功见他心意已决,顿时松下一口大气,却又忍不住暗叹一声。随后他便向一旁的洪无极和凌剑心两位统领递了个眼色,三人便缓步上前,同时逼近先竞月。眼见先竞月毫不动弹,叶定功始终有些不安,又向藏身于先竞月身后天牢屋顶上的辛余雪恨使了个眼色,再一次试探着问道:“既然老弟心意已决,那老哥便要得罪了?”
眼见先竞月闭目不答,叶定功不敢大意,暗中戴上自己的独门指环,如履薄冰般来到他身前,运功将自己“昙花一指”的功力提升至顶点,双手十指便如暴雨般飞速点出,只在一呼吸之间,力道已先后透入先竞月周身的三百六十处穴道。
与此同时,一旁的洪无极和凌剑心也欺身而上,各自全力拍出一掌,分别击中先竞月左右肩膀。而藏身于天牢屋顶的“金箭追星”辛雪恨也纵身扑下,双拳借着冲势全力击出,正中先竞月后心。先竞月本就无意抵抗,受到四人这一联手重击,终于眉头一皱,缓缓倒下。
再说谢贻香被先竞月一掌送出,竟凌空飘行了半里多距离,终于跌落到一处屋顶之上。她心知先竞月所说的“苏州老宅”,便是指自己幼年时在苏州太湖边的故居,还以为师兄早有安排,当下也无心细想,只管展开轻功在屋顶上奔行,往金陵“内城”东面的太平门方向而去。谁知没过多久,便有几条人影从附近的黑暗窜出,一路尾随而来,当中一人更是冷笑道:“谢三小姐还想往哪里逃?这桩天大的功劳,不如便由老刘领了罢!”
谢贻香也不知这自称“老刘”的人是何来路,但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而来,急忙加快脚步,想要甩掉身后这几人。不料她被囚禁多时,已然元气大损,此时勉强施展开“落霞孤鹜”的身法,难免脚步轻浮,始终甩不掉身后追兵。待到又跃过几处屋顶,谢贻香终于被后面几人追上,拳掌兵刃的劲力交织中,已将她从屋顶上逼落,来到了街道当中。
谢贻香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来人,却见为首那自称“老刘”之人,分明是亲军都尉府左卫军高骁手下一名姓刘的统办,多年前倒是打过几次照面,难怪认得自己。想来是叶定功今夜将他安排在了天牢周边布防,这才凑巧撞见,想要缉拿自己回去领赏。
要说换作之前,谢贻香“融香决”的神通既成,自然不会惧怕眼前这什么刘统办。可是眼下她刚刚逃离天牢,正是身心俱疲之时,再加上她一身功夫都在刀上,如今乱离已毁,却叫她如何空手迎敌?
那刘统办自然也明白谢贻香此时的困窘,当即一扬手中尖刺,阴测测地笑道:“谢三小姐若肯束手就擒,乖乖跟我回天牢住下……嘿嘿,那么先竞月今夜便算是劫狱未遂,说不定皇帝念他有功,还能饶他一条性命。但谢三小姐若是执意不从,那便休怪老刘手下无情,反正皇帝已经判了你的死罪,自是死活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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