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金捕头当日听说自己要前往那姚家古宅,当然便会想到自己有可能发现古宅中隐藏的秘密,之所以派出他的心腹老叶同行,除了有监视自己的作用,也是为了好在关键时刻暗中潜逃,回来向金捕头通风报信,好让他带人来处理善后之事。
当下谢贻香再看堂下的一众捕快,却没看到那日同行的另一个捕快老陈,想来这老陈多半却是金捕头和老叶等人圈子以外之人了,和他们之间并无什么瓜葛。谢贻香在庄浩明手下学得久了,多少知道些官场里的用人之道,当日那金捕头让老陈也一并随自己同行,倒也不为别的,只不过是偏袒自己人罢了,所以才将这吃力不讨好、没油水的差事丢给老陈这个外人,反正也有老叶在旁盯着自己,多一个老陈也没不会有太大干系。
至于眼下那老陈并未出现在这公堂上,谢贻香往更深的层次思索,说不准当日金捕头派遣老陈同去的目的,甚至便是要借此机会将老陈这个“外人”给除掉,从而再推脱给“姚家古宅闹鬼”的传说。她分明记得清楚,当日那个捕快老陈被黑袍怪客封住浑身穴道,自己试了多次也无法解开,到最后便是由金捕头派人将他抬走。此刻这老陈既然没再出现,多半已经遭了金捕头等人的毒手。
谢贻香心中虽是这般盘算,然而当此情形,无凭无据之下,也不好在公堂上当面对证。待到堂上的老叶说完金捕头的生平履历,谢贻香心中暗想道:“那日姚家古宅里的旧账,正好还没机会和你清算。这倒好,我还不曾追究,你倒自己跳出来了。”
当下谢贻香脸色一沉,冷冷说道:“叶捕快,公堂之上本官还没发问,岂容你私自开口,扰乱公堂?简直是藐视朝廷法纪。”说着,她从公案上的木壶里随便抽出一支令箭,随手往堂下一扔,说道:“依照我朝律法,扰乱公堂者,轻者入狱,重则斩首。本官念在你是初犯,这才网开一面,从轻发落。来人,将这叶捕快就地重打五十大板。”
谢贻香这般说辞却是没错,须知在公堂之上,若无主审的官员的许可,堂上众人都不能私自开口说话;即便是一定要开口说话,也要先询问一句“大人容禀”,在得到主审官员的允许后,方才可以开口说话。然而像老叶这等没见识的地方捕快,哪里懂得这其中的规矩?他这番私自开口,顿时被谢贻香抓住不放,较真起来,的确是扰乱公堂了。
谢贻香这话一出,公堂内外顿时鸦雀无声,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居然说翻脸便翻脸,一时之间,众人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那吴镇长见状,连忙咧嘴一笑,正待出言求情,谢贻香已淡淡地说道:“你们还愣着作甚?莫非要本官亲自下堂行刑?”
第239章 刑罚治恶徒
谢贻香这番话摆明了是没有周旋的余地,当下堂上的一干捕快都齐齐望向那金捕头,要看他做何指示,却不料那金捕头此刻正望向那吴镇长,要看吴镇长究竟作何指示。
眼见众人都向自己投来目光,那吴镇长脸上尴尬之极,他虽没去看公堂正中的谢贻香,但心知谢贻香此刻必然也在盯着自己。当下这吴镇长正不知应当如何决断,谢贻香的声音突然已在自己耳边轻轻响起,悄声说道:“吴镇长,以前的事,大可既往不咎;至于以后的事,只要你好生与本官合作,朝廷也不会为难于你。”
这话说得吴镇长心中一跳,他急忙四下扫视了一遍,眼见公堂内外众人目光如初,似乎没听到谢贻香说话,顿时反应过来,定是这丫头用上了“传音秘术”的神通,来和自己说悄悄话了。当下吴镇长不禁暗自揣测,心道:“这丫头摆出眼下这副阵仗,也不知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事情?”
而他再看所有人都在往自己这里看来,要看自己作何反应,那吴镇长略一犹豫,终于不愿在此时与谢贻香撕破脸,只得对堂上一干捕快喝道:“你们这帮家伙发什么愣,难不成是不想干了?还不赶紧依照谢大人的吩咐,将那老叶……那叶捕头重打五十大板。”
众捕快见吴镇长发了话,当即便走出两名捕快,将老叶就地按倒。那老叶眼见吴镇长和金捕头两人分明是默许了谢贻香的号令,只得在心里暗骂一声,就势趴倒在地,将屁股高高翘起。
谢贻香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此番开堂审案虽然有些莽撞,但她心中却是不傻,深知这镇上的县丞、捕头、捕快乃至镇上的百姓,说不好都是一丘之貉,自己孤身一人,又身在人家的地盘上,如何能与他们斗?所以她这才以传音之术和旁边的吴镇长私下通气,只有先将这吴镇长安抚下来,让他暂时站到自己这边来,这出开堂审案的好戏才能继续唱下去。
眼看那两名捕快便要向老叶行刑,不料却是出了点意外。原来这赤龙镇衙门修建至今,便从没开堂审理过案件,此刻站在堂上的更是一群滥竽充数的捕快,哪有持棍行刑的专职衙差?那两名捕快虽然将老叶按住,却是找不到行刑的所用刑棍,只得相互张望、不知所措。门外围观百姓眼见有一场“打板子”的好戏上演,纷纷喝彩起来,当下便有好事者找出一根挑水的扁担,从公堂外一路传递进来,送到那两名行刑的捕快手中。
谢贻香心中好笑,面上却正色说道:“给我着实了打。”说完这话,她便望向堂上那金捕头。果然,那金捕头听闻此言,顿时脸色一暗,也向自己望来。谢贻香心中再无疑惑,暗道:“这姓金的果然是个行家,听到我说‘着实了打’,脸上便立马变了颜色,自然是官场衙门里混过的人,还说什么一直在赤龙镇上当差,分明却是胡说八道。如此看来,在场的这些个捕快既然帮他隐瞒此事,只怕和他也是一条心的。”
她思索之际,这边公堂上的行刑显然已经开始,那行刑的捕快将扁担举过头顶,才打下第一记,那老叶便已疼得龇牙咧嘴,哇哇乱叫。
原来这所谓的“打板子”,看似简单,当中却有一门极深的学问。行刑的衙差如果是此道中的老手,一板子下去,往往看似极重,受刑人却可以不痛不痛,安然无恙;同样的道理,往往看似极轻的一板子,却也可以立马要了受刑人的性命。所以专门负责“打板子”的衙差老手,早已将其中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只看大人下令时是如何吩咐。若吩咐的是“打”,那便装模作样地轻打一通;若是吩咐“着实了打”,那便是真打了,至少要打得伤筋动骨好几个月;若是“往死里打”,那便等同于判了死罪,几板子下去,立马便能要了犯人的性命。
除此之外,那行刑所用的刑棍也是大有玄机,倘若大人只是吩咐装模作样地打上一通,衙差们便可选择一根空心的刑棍,打在受刑人身上,自然也便不痛了。只可惜此刻在堂上行刑的,不过是两名对此一窍不通的捕快,哪练过打板子的这一手绝活?他们生怕因为自己故意打轻,被那谢贻香挑刺,只好一下接一下用足了力气打;再加上他们手里用的又是挑水的扁担,当真结实得紧,每一记下去,都是结结实实地打在那老叶臀部。
那老叶开头几下还能勉强挨住,待到十多下时,便已到了承受的极限。往后每挨一记扁担,他便一脸不服气地大喝一声,骂道:“打得好!”谢贻香却是不以为意,犯人受刑之事自己倒也看得多了,也懒得去理会那老叶的叫骂。果然,又吃了十几扁担,那老叶便再也硬气不起来,一名彪形大汉居然趴在地上额泪汪汪,转口开始讨饶。
然而说好的五十大板,又岂是这老叶开口讨饶便能收回的?打到三十来下的时候,那老叶的臀部已是血花四开。眼见自己的开口讨饶没用,那老叶便转作破口大骂,却又不敢向谢贻香指名道姓地骂,只是胡乱骂作一气。谢贻香听他骂得开心,倒也不生气,索性又丢下一支令箭,说道:“叶捕头方才扰乱公堂,本官已然法外开恩,从轻而判。谁知他非但不肯认罪反省,反倒辱骂朝廷,可谓是罪加一等。这便再给本官多打他五十大板。”
那老叶虽疼得眼泪直流,神智还是清醒的,听到谢贻香这话,差点气得晕死过去。他连忙抬眼望向谢贻香旁边的吴镇长,高声叫道:“舅舅救我!”
他这声“舅舅”一出,衙门外的百姓们顿时一片哗然,好几人说道:“难怪这老叶平日里欺男霸女,也没人敢管,原来却是这吴镇长的外甥,这可瞒得我们好紧。”谢贻香心中冷笑,嘴里却一言不发,只是冷冷望向那吴镇长。
吴镇长心中已将谢贻香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骂了个遍,可是到了这般地步,却也是无能为力了。要知道谢贻香搬出的乃是“我朝律法”,而且说得句句在理,方才自己的一时退让,反倒助长了她的气焰,到现在反而不好顶撞,当真是得不偿失。再说眼下这个老叶反正已经挨了板子,不过是多挨几板、少挨几板的区别,自己又何必在这节骨眼上和谢贻香翻脸?
只听那老叶又哀嚎道:“舅舅……她这哪里是打我的屁股,分明是在打你的脸……”吴镇长顿时怒火冲天,“哼”了一声,再不理会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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