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惊失色,乱上添乱。
高踞马背上的韦捷,发觉己方逼人的威势,竟是昙花一现之象,眨下眼,自己和“范轻舟”间,剩下两个亲随高手,凭对方快如电闪的身法,离十步已是远水难救近火,何况往攻的八个手下里,最接近的亦在二十步开外。
后面的香怪喝了一声“好”。
前方两人一骑,仍谨守岗位,护着韦捷的年轻亲随亮出长剑,斜指“范轻舟”,另一手拍在马头,使韦捷随马后退,只是这份镇定功夫,知他为受过严格训练、兼且战斗经验丰富的剑手,临危不乱。瞧其持剑的姿态,该属关中剑派的弟子。
尤西勒从前右侧缓步攻来,不带任何劲气风声,就像草原的猎豹锁定猎物,不动声息的匍匐而行,到进入攻击位置,方爆发其积蓄至巅峰的力量,蓦然发动。
你算我,我算你,就看谁棋高一着。
韦捷双目闪动惧意,可能是破题儿第一趟,感到小命直接受威胁。
时间不容任何延迟、停顿,闯过陌刀和铁锏的一关后,龙鹰止旋前冲,摆出攻击剑手的姿态。
主动尽操于龙鹰之手。
街上传来吆喝之声,官差巡卫终于赶到,但因广场入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不得其门而入,须赶开阻路的闲人。
年轻剑手剑尖颤震,发出嗤嗤劲气。在韦捷的亲随高手里,尤西勒外数此人最了得,但仍差尤西勒至少四、五筹,可见尤西勒投靠韦捷,是大材小用,必另有图谋,否则就是浪费。
没有选择下,年轻剑手在两丈外朝龙鹰奔击而来,只要能挡龙鹰一阵子,前方援军立可杀至。
剑手的表面主动,实为被动的以攻为守,亦为配合尤西勒。
尤西勒离龙鹰更近,不到十步,双短戟分别提高至胸口和腰际的位置,一上一下,两人的方位随龙鹰前冲,不住变化,尤西勒双戟及龙鹰之时,侧击变成横戳。
敌我三人剎那间进入短兵相搏的距离,龙鹰后方的众敌,绕过或跨过倒在地上的陌刀手和持锏者,发了疯般赶来。
尤西勒终于发动,确沉得住气,本朝前直戳的双短戟倏现变化,上举的一戟从前方扫往龙鹰胸膛,另一戟飙刺龙鹰右腰的位置,登时劲气横流疾窜,手法则精妙绝伦,周遭寒似冰雪。
马上的韦捷瞧得最清楚,立即双目放光,大喝一声“好”。
前方剑手见状,加速冲来,剑势变化,由试探式的防守,改为一往无前的放手疾攻,斜斩龙鹰的颈项,务要令龙鹰应接不暇。若此人乃宇文朔级的高手,龙鹰唯一选择是往后急撤,现在则视其剑为无物。
没有旁观者想过的事发生了。
龙鹰神迹般停顿下来,所有针对他刚才冲势的攻守招数,全告大失预算,凌厉的招数变得不痛不痒的。
年轻剑手用错力道,于离龙鹰十步处挥剑斩空,一时再没法威胁龙鹰。
尤西勒终究是顶尖级的高手,虽及不上参师襌,然而差距不大,大感不妥下,及时变招,凭扭腰煞止步伐,短戟变化,本横扫龙鹰胸膛的短戟,因龙鹰转身向着他,改为飙刺龙鹰心窝必救处。
另一戟疾取龙鹰丹田的位置。力道不是平均的,刺往龙鹰胸膛一击是惑敌,真正的杀着在照丹田疾挑的一戟,卯足全力。
要杀尤西勒,剩得眼前这个机会,错过了永不回头。
就像台勒虚云要杀“范轻舟”,不付出代价不成,只要负担得起,便是成功。
龙鹰当机立断,晓得唯一杀尤西勒之法,正是台勒虚云杀他“范轻舟”时上驷对下驷之法。
经此一役,可肯定西京再没人认为“玩命郎”的外号改错了。
龙鹰以可令人产生幻觉的速度,往右晃去。
戳往他心窝的短戟,命中的方位再非心窝,而是龙鹰的左胁下。
鲜血激溅。
惊呼四起,除周杰、清韵、纪梦等熟悉的声音外,还包括“青楼大少”柳逢春和对他信心十足的香怪。
龙鹰另一手往下抓着戟尖。
尤西勒脸上现出惊骇欲绝的神色,欲弃戟后撤,竟力不从心,刺进龙鹰胁下的右戟,入肉寸许后再没法深进,左手戟的劲气一泄如注,被吸纳入龙鹰体内,还扯着他全身真气,使他如被自己的短戟黏住不放,欲退不得。
龙鹰猛地张口,喷出含着对方真气的鲜血,照头照脸的往尤西勒喷溅过去。
尤西勒的功夫确非白练的,在这样的情况,仍能矮身避过。倏地右戟弹离龙鹰胁下,硬将他扭往一边,同时腹部剧痛,竟被龙鹰侧身撑了一脚。
尤西勒双戟离手,应脚抛飞。
“住手!”
陆石夫破人墙而来,暴喝如雷,震慑全场。
“蓬!”
尤西勒手脚朝天的重重掉在广场的石板地上,抖颤几下后,再无动静。
冲往龙鹰的人,颓然止步。
陆石夫从半边身染满鲜血的龙鹰处,目光移往仍在马背上的韦捷,苦笑道:“西京是否再没有皇法了?”
第十三章 因果关系
龙鹰一觉醒来,精满神足。探手一摸,胁下被尤西勒短戟造成的伤口不翼而飞,皮肤光光滑滑的。
梳洗时,郑居中来了,道:“淮阳公在前堂等候范爷。”
武延秀是昨晚秦淮楼之会龙鹰和香怪外,另一位被邀的嘉宾,却没出现过。龙鹰问道:“老板回来了吗?”
郑居中道:“四更前由清韵大姊亲自送他回来,随行的还有周杰大哥和十多个好手,非常大阵仗。”
韦捷如斗败公鸡,收尸离去后,柳逢春偕周杰到广场探问“范轻舟”的伤势,那时清韵和纪梦已领香怪入楼,龙鹰与纪梦仍是缘悭一面。
隐隐里,龙鹰感到香怪在自己亲身示范下,领略到放手而为的痛快。旁观者里,独香怪一人晓得“范轻舟”有意杀人,也因此晓得“范轻舟”不像表面般的简单,不过,以香怪的性情,绝不泄露龙鹰的秘密。剩瞧香怪一点不担心其伤势,知他看穿受点伤乃干掉尤西勒必须的手段。
龙鹰拒绝了柳逢春到楼内清理和包扎伤口,治伤后举行宴会的提议。坦白说,柳逢春的提议很吸引人,既可亲近艳盖西京的纪梦,还能与清韵共席言欢又为赏心悦目的事,但考虑到该让香怪把刚领略回来的,付诸实行,龙鹰打消念头。
正如陆石夫陪他返七色馆途上的分析,今趟韦捷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大大的吃了个哑巴亏。际此风头火势之时,以韦温为首的外戚,肯定约束族人,不可向炙手可热的“范轻舟”寻衅生事,偏是韦捷自恃驸马身份,横行霸道惯了,忽然遇上“范轻舟”,按捺不住,又凭人多势众,欲折辱“范轻舟”,以示他与众不同。
现时的韦氏外戚,心态等若暴发户,惟恐别人不晓得他们如何富有,炫耀之法,就是须显露权势。韦捷对近几天发生的事,大概知其一,不知其二,更弄不清楚“范轻舟”与李显、韦后和安乐的关系,知的是“范轻舟”得武三思包庇,茫不知惹“范轻舟”的风险。
以事论事,如非尤西勒牵涉其中,龙鹰确会放韦捷一马,忍口气算了,只恨机会送上门来,龙鹰没丁点错过的理由,只能怪老天爷,注定韦捷遭此挫辱。
韦捷肯咽下这口恶气吗?一定不肯,唯一方法是回去向成安哭诉,把“范轻舟”说得有那么不堪,便那么不堪,煽动成安为他出头,事情尚未完结。
道:“老板是否给抬回来的?”
郑居中道:“奇怪!老板不知多么精神,和衣连鞋倒在榻子上后,睡个不省人事。”
龙鹰啧啧称奇,时间再不容许多聊两句,出铺堂见武延秀。
龙鹰在武延秀对面坐下,问道:“淮阳公昨夜到哪里去了?”
武延秀神采飞扬,道:“范兄请恕延秀迟来之罪,不过错有错着,抵达时范兄刚离开,在门外遇上周大哥,始晓得发生这么精采的事。”
龙鹰讶道:“淮阳公的心情很好!”
武延秀欣然道:“范兄给延秀大大出了一口气,心情怎会不好,像韦捷这种人,叫小人得志,不学无术,嚣张狂妄,全赖有张小白脸,被娘娘看中,纳之为驸马。”
又道:“范兄干掉的人,是韦捷重金礼聘回来的契丹高手,昨天才投靠这小子,也不知走了什么绝运,见不到今天的太阳。”
龙鹰问道:“是谁给韦捷穿针引线?”
武延秀道:“恐怕韦捷本人方清楚,人都死了,是否知道并不打紧。”
龙鹰再问道:“淮阳公与韦捷有何嫌隙?”
武延秀道:“此人心胸狭窄,又不自量力,成为驸马后,日益张狂,连他自己的族人对他亦颇有微言。天才晓得在何处开罪他,总言之他对我没什么好说话。”
对武延秀的避而不答,言词闪烁,使龙鹰的想象大有发挥的空间,特别是武延秀曾强调韦捷有张俊脸,又晓得武延秀等若韦后半个男宠,虽然荒谬绝伦,却不能剔除“争风呷醋”的可能性。在宫闱内,有乖伦常的事,不论何等荒唐,仍可以发生。
韦后虽然倚仗武三思,私通勾结,但怎么亲近,岂及同血缘的族人?武氏子弟感到外戚的威胁,乃必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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