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张出尘在此时此刻将要离城之时,心中亦泛起了吴妃兰那梦楚可怜的样子,但自己既然生死未卜,又已决定了将要去干的事,再也不能背上更多的负担,及连累吴妃兰,倏地心中一硬,说道:“不用了,我已着童百名替我照顾于她。”赵匡胤见他执意如此,也不便再婆妈多言,便往雷墨亭等人走去。
赵普眼见他俩到来,忙迎了上前,向赵匡胤拱手说道:“韩大哥说赵公子有用得着赵普的地方,在下很是高兴,可随两位办事。”赵匡胤点了点头,笑道:“我俩都是姓赵,份属同宗,赵大哥莫要多礼,我们以年纪相计,你称我一声兄弟便成,不用甚么公子不公子的难听得很。”张出尘亦道:“你千万莫要唤我作张公子,听得我鸡皮疙瘩也出来了。”赵普喜道:“先前韩大哥便常说张兄弟乃性情之人,虽身负惊人艺业却不拘小节,赵兄弟智谋武功俱十分厉害,却全没有架子,看来我这只长于年纪的老粗,那一句“赵大哥”是免不了。”三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但雷墨亭听得赵普说话之中有点奉承张赵二人之意,心中便不喜欢此人,哼了一声,向张出尘说道:“我们要走了吧?快点干完你们的事,尽早跟我回教覆命,也好还了叔父的心愿。”张出尘不由得伸臂一抚那绑了在飞花身上背着的毒龙绝刃,瞧了瞧雷一豹等三兄弟,雷一豹及雷一彪向他点了点头,但受了伤的雷一虎则神情委顿,可是张出尘却从他的目光之中,感受到一股怨愤之意,只道他尚自责气愤于雷安民之死,当下也不在意,就在此时,孙忠城忽然走了过来,面上神色颇为古怪,向张出尘扬了扬手。
张出尘走了过去,道:“孙大哥找我有事?”孙忠城把一个小包袱递了过来,张出尘不明所以,却把之接过,孙忠城搔了搔头,说道:“这是昨天在客栈那位吴姑娘今早带过来的,说要给张兄弟你的,你跟她说了今天会离城吗?”张出尘“嗯”了一声,知道吴妃兰冰雪聪明,却又外柔内刚,猜出自己不会再去见她,遂把物件托在北门给他,如此体贴人心的做法,反使到张出尘更感不舍,只见包袱之上插左一纸信函,随即把之抽了出来,只见封面上写着:“张公子亲启”五字。
孙忠城忙向他推说尚有事情忙着,先行告退,张出尘把信拆开,信上字体娟秀柔弱,应是出于吴妃兰之手,张出尘把之细阅一片:“天时渐冷,寒风忽起,故奉上粗布麻衣一件,望君笑纳,妃兰谨代表东门县百姓,祝公子从此事事顺利,多福多寿。”
张出尘把包袱内的衣物打开,只见乃是一件阔大外衣,缝线位针线甚密,显得制衣者便花了不少心血,张出尘眼见吴妃兰在信函短柬中对二人之事绝口不提,知道她已下了决心跟自己说再见,不由得心中一酸,但转念一想,这对于二人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吴妃兰年华正盛,还有更美好的人生在等待着她,若跟着自己漂泊江湖,又怎能找到幸福,此时忽然一阵凉风刮过,张出尘没有凝聚真气在身,触体生寒,遂把那外衣一挥,穿在身上,只觉长短尺度,无不甚合己身,心中感到一份暖意,随即把那吴妃兰亲书的信函摺好,放入怀中,一昂首间,向赵匡胤等人高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众人于是经从东门县北门,走出了这个待了虽然不足一月,却好像已停留了很久的地方,除了赵普之外,他们在离城数十丈后,都不禁一起停下步来,回望这个在这些时间内风云色变的东门县城池,因着人为的权欲斗争,除了东门县百姓,敌我双方的军兵,就连雷安民的性命,都给无情地夺走了,张出尘与赵匡胤知道若给契丹胡兵入关,所造成的伤亡绝对更甚于此,二人对望一眼,心意已决,轻吒一声,人马猪等全都一同疾驰离去。
如是者日夜兼程赶路,由于雷一虎受了内伤,一直骑在马上跑着显得甚为辛苦,但他们这次任务的时间甚紧,再者雷一虎亦咬紧牙关的没有任何说话,因此众人都是全速而行,一路之上的投栈打点,赵普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甚为称职,就连雷墨亭的坐骑黑王及雷氏三兄弟的马儿,都被他照顾得妥妥当当,十来天过去,赵匡胤年青力壮,先前所受的内伤外伤均已好得十之八九,而这些日子内张出尘便没有催动任何体内的真气,只按着大道自然功上的养心之法来收摄杂念,宁神调气,倒落得精神奕奕,全身经脉所传来的剧痛全消。而这些日子内雷墨亭对着赵匡胤便神色与常,变回了往日那种倨傲横蛮的态度,赵匡胤便道当日其于东门县中的亲昵之举,应全是受是酒醉影响,也自释怀。
由于路程向北,而时节又渐由秋入冬,天时变得寒冷起来,赵普在路经小镇之时便替众人添购了御寒衣物,这日天色已黑,但离另一城镇尚远,因此众人都在野外之处,觅得一个山洞,张出尘进内察看,只见山洞之内虽略觉潮湿,但却没有青苔藓类等物,遂向他们说道:“这里倒还洁净,可作今夜稍息之处。”
他们这些时间来早感困顿,都是鱼贯进内养息,但雷一虎却停下步来,冷冷的望着他们走进山洞,雷一豹一愕,说道:“三弟,干么?”雷一虎沉声说道:“我在外面行了。”说罢随即转身便走,雷一彪向雷一豹微一点头,便跟着雷一虎走去。
这些日子来张出尘与赵匡胤都感到雷一虎不时都露出甚为怨愤的模样,开始时只道是全出于雷安民之死,但慢慢察觉得到,雷一虎便对张出尘充满敌意,在投栈之时,若遇上了没有足够房间之时,他便即使与黑王等马儿睡在一起,亦不愿与之同房而卧,而现下又是这样,张出尘不由得站起身来,跟了出去,雷墨亭眼见他们都忽地如此,正欲发作,赵匡胤见之忙道:“待我去看看。”
张出尘在跟着雷氏兄弟走出山洞,却没有即时催前相询,他此刻并没有驱动体内真气,举手提足间便与常人无与,遂只是远远的吊在二人之后,眼见他们越走越远,却忽听得雷一彪的声音大声喝道:“三弟,你可否节制点儿?”张出尘只能约略看到雷一虎已停下步来,正在说话,却听不清内容,只好摄手摄脚的走到一个较近的距离,才听得清他们的说话。
只听得雷一彪说道:“三弟,天时已冷,你内伤刚愈,可不宜四处走动,若受了风寒病倒,便只会担搁了行程。”雷一虎冷冷的道:“那些事情真的那么要紧?”雷一彪一愕,却答不上话来,盖因他们这次山长水远的从阴冥异城到来,全因受了教主之命到中原寻找古厉生,现下人已找到,却还不能把他带回覆命,只好先跟着张出尘办事,雷一虎眼见他没有说话,却越说越向,怒道:“若我们当日找到那古厉生之时,随即硬来把他带回青龙会,义父又岂会客死异乡?我现在便很恨,恨那古厉生,亦恨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尽干闲事!亦不想办法为义父报那血海深仇!”说话之间便咬牙切齿,语意之中充满了深刻的怨毒之情。
张出尘听着便恍然大悟,终明白原来雷一虎把雷安民之死,全归咎于自己身上,对于雷安民之死,他本身亦有点歉疚之情,就在此时,一只手搭了在张出尘的肩上,张出尘一惊,回头一望,却是赵匡胤到了,向他打了一个眼色,却不说话。
雷一彪眼见雷一虎面目愤怒之极,只好摇了摇头,说道:“三弟,若你真的那么敬爱义父,便应尊敬张公子,义父生前对张小子敬礼有加,你岂可把义父之死,全怪到了张公子的头上?”他这着果然凑效,一把雷安民的名字抬出,雷一虎随即语塞,但却恨恨地道:“终有一天,我要把那杀掉义父之狗种千刀万剐,以祭义父在天之灵!”雷一彪心中其实亦极欲替雷安民报仇,但对方既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之下把义父杀败,自己兄弟三人,即使再练多十年,也未必能有义父的功力,报仇之说实属难行,但眼下为了能先稳住雷一虎,遂点头说道:“我们这就先跟着张公子,待他办完事后便回教覆命,向教主请示,再练好教中神功,合三兄弟之力,亲手替义父报仇!”
赵匡胤从出道至今,由父亲师门,甚至江湖传闻,都道异域万毒宗等教派大多妖乱邪行,淳淳告诫着自己莫要行差踏错,误交妖人,再加上自己的大哥赵匡济亦是死于万毒宗之手,更使他对那些异教望而却步,偏生在遇上青龙会众人后,却没有给着自己太糟的感觉,雷墨亭虽横蛮霸道,但性格爽直,毫不拘泥,雷安民虽本意不在东门县百姓,但义助守城却还是值得尊敬,便连现在雷氏兄弟,报仇之事,亦不会想着假手于人,行事光明磊落,与一向自己所认知的事物大相庭径。
就在此时,张出尘忽地向赵匡胤低声说道:“赵大哥,你留在这里。”赵匡胤还未回答,张出尘却已挺直腰板,走出了矮短草丛隐密之处,向雷氏兄弟走去,雷一彪甫一见他,躬了躬身叫道:“张公子。”雷一虎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张出尘瞧了瞧他,冷笑道:“报仇?若不是你们武功低微,雷前辈又怎会为了护着你们而留下独战?”这一说话便重重的刺伤了雷一虎,雷安民死后,他便一直自责若当日不是失手受创,义父便未必会迫于留下来独战李碧峰,但此话又张出尘口中说出,却使他感到极为气愤,怒叫:“你还好意思说?你……”雷一彪却截断了他的话头,向张出尘沉声说道:“当日之事,谁也不想发生,三弟已十分哀伤,请张公子自重。”毕竟张出尘的说话便无礼之极,使到他亦微感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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