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静珊微微转头道:“爹,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娘已经死了?”
欧阳艳绝道:“爹爹并非有意瞒你,实是因为为父也不知你这无情的娘亲丢下去了何处。”
沈如雪“呸”一声,说道:“你少在女儿面前假仁假义,卖弄慈悲,十八年前,要不是你诓我和你练什么‘乾坤烛照宝典’,害我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我又怎会狠心舍下心头肉,逃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不人不鬼的偷生度日。”
欧阳静珊道:“娘,你别怪爹了,爹常常给孩儿说,在修乾坤烛照宝典前,他也不知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娘,你已恨了爹爹十六年,今日就当为了女儿,和爹爹重归于好,好不好?”
沈如雪抚摸着欧阳静珊的脸,眶中眼泪又忍不住滴滴落下,说道:“乖女儿,为了你,娘死也愿意,但要让我原谅这恩将仇报、毫无人性的狗贼,却是万万不能。”
欧阳艳绝冷哼一声,说道:“珊儿,此人顽固不化,你无需和她多说。”
沈如雪大声道:“我顽固不化?十八年前要不是我鬼迷心窍,信了你的花言巧语,我哥又怎会惨死,我沈家又怎会家破人亡。”
欧阳艳绝眼中微光一闪,随即怒道:“一派胡言,你我相识,多亏了你哥从中撮合,为我二人暗递情信,互传言语,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又怎会恩将仇报杀他?”
沈如雪一声厉笑,说道:“恩将仇报,这种事你欧阳艳绝做得还少么?十多年来,我沈如雪终日在此山洞枯坐,虽是浑浑噩噩度日,却也想明白了很多,”目光如电,双目似欲看穿欧阳艳绝,接道:“你欧阳艳绝与我示好,并非真心喜欢我,自一开始就想利用我得到‘乾坤烛照宝典’。”
欧阳艳绝面不改色,说道:“如雪,你莫要含血喷人,那‘乾坤烛照宝典’与你何干,如何说是我利用你!”
沈如雪怒道:“含血喷人的是你,十八年前八月初四,太监总管杨公公因病暴毙,三五日之间,江湖好手齐聚京城,只为从杨公公手中得到旷世武学‘乾坤烛照宝典’秘籍,你说,可有此事?”
欧阳艳绝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你休要翻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之事搅扰珊儿静养。”
欧阳静珊却道:“我没事,爹和娘的事,我爱听。”
沈如雪指着欧阳艳绝道:“十八年前,你欧阳艳绝不过是个有名没姓的小角色,连杨公公身边的一条狗也不会正眼瞧你一眼!”微微一顿,接道:“你这狗贼,倒也会钻营,不知从何处探听得知当朝九王爷,我爹沈重天与杨公公是生死之交,你便打起他女儿的主意,你先寻机结识我哥,再有意与我示好。因为你知道,纵然杨公公临死之时没将宝典转交给我爹,亦必能探得宝典下落。”
欧阳艳绝怒道:“荒谬,一派胡言!你我都知那‘乾坤烛照宝典’是从嗜血谷鬼见愁手中得到,什么杨公公李公公,闻所未闻,欧阳某全然不知!”转身对欧阳静珊道:“珊儿,别听这疯婆子胡说八道。”
沈如雪直指欧阳艳绝鼻梁骨,骂道:“欧阳艳绝,事到如今,你还想诓我,这十多年来,我虽没脸见人,但武功大进,长居洞中无事,我便想查明哥哥死因,为此我曾迭入皇宫暗访以前伺候沈家的奴仆婢女,哼,你下毒手之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曾想到你行凶之时,三王爷的婢女小痴儿正好奉命来请我哥出京狩猎,幸得小痴儿并非沈家仆人,逃过此劫。”
到此时,欧阳艳绝怒容渐敛,面无表情道:“就是那个小哑巴?她如何会说话?”
第二回镜花水月6
沈如雪道:“小痴儿胆小怕事,经彼一事后,便装聋作哑,再不开口说话,若非我再三逼问,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杀我哥哥之人竟是与我山盟海誓,和我共枕而眠之人。”
说到此处,沈如雪已然怒不可遏,骂道:“枉我哥哥平日助你传情信与我,待你如家人一般,还亲自为你打探‘乾坤烛照宝典’下落,他得知杨公公将宝典传给了义子鬼见愁,第一个前来告诉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怕哥哥将此讯息告诉他人,竟将他吊死睡房之中,却冤枉说是鬼见愁怕江湖中人查出宝典在他手上,蓄意将我哥杀害。我那时年幼无知,竟一心相信你的满口胡言,抛下年迈的爹和你去寻鬼见愁报仇。”说到此,她缓缓瘫软在地,双眼噙泪道:“后来我才知道,你有意传出风声,说沈家知道宝典下落,引得沈家七十余条人命尽数命丧刀剑之下。”
众人闻得这段悚人听闻的往事,无不惊愕骇然。欧阳镜珊想及这些年来母亲所受之苦,叫了声“娘”,倒在沈如雪怀中大哭。沈如雪抱着女儿,说道:“珊儿,这老贼是个人面兽心的恶魔,他杀害了你外祖父和舅舅,害得娘没脸和你相见,他不配做你爹。”
欧阳艳绝慢慢站起身来,双眼凝视苍茫,良久,才一字一顿道:“自古欲成大事,不可拘泥于小节,我当初年少狂妄,确也做过一些不光彩之事。但是如雪,十八年前我写给你的每一封信,信里的一个字,我在嗜血谷海棠花下说的每一句海誓山盟,都是出自真心。”
沈如雪又“呸”一声,说道:“事到如今,还想诓我,我沈如雪这辈子再不会信你半个字。”
欧阳艳绝不理会她,只极目远眺道:“我和你哥相交在先,要得到乾坤烛照宝典,只需请他出力便是,大费周折讨好你岂非多此一举?得知宝典下落后,我大可孤身前往夺典,又怎会携你同去?如雪,十八年前第一次见你,我就说不出的喜欢你,我对你的心意,永如当年送你的那句话‘相思相见恨无时,夜夜明月映我心’。”
沈如雪哭得更伤心了,说道:“你个混账东西,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哥哥?为什么要练乾坤烛照魔功?”
欧阳艳绝道:“大丈夫立于当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杀沈兄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乾坤烛照功,我实也不知练后竟会阴阳颠倒。”
欧阳静珊听得“阴阳颠倒”四个字,微微一颤,说道:“爹,你说的鬼见愁,可是死于此密道一口棺材中?”
欧阳艳绝道:“不错,正是他。”
沈如雪皱眉道:“我隐居此密道十余载,此密道几步一拐,壁上几株野草都了然于心,却从未见过什么棺材,珊儿,一定是他设下的诡计,你莫被他骗了。”
欧阳艳绝冷哼一声,说道:“我也刚才得知,此密道有一扇密门通往教中奴仆卧房,而密道正下方有另一条密道,正是我当年杀死鬼见愁所在。”
古翼尘道:“可我和珊儿见到的鬼见愁老前辈是死在一间密室之中。”
沈如雪本就对欧阳艳绝的话十分不信,闻此道:“欧阳老贼,你别再胡诌唬人了,什么密道密门,密道之下有另一条密道,就算你能自圆其说,也没人信你的鬼话。”
欧阳艳绝面不改色,说道:“当年我将鬼见愁引入密道,用预先设计的暗器将他打成重伤,将他困在棺材中,我不敢与他正面对敌,抢走他的宝典,忙用钢钉将棺材钉死,再绑上铁链。我怕他再逃出来,连夜用土石将密道封死了。”说到这里,只听欧阳静珊柔声道:“古大哥,我袖子里有半丬残纸,你替我拿出来。”古翼尘亦不避讳,伸手将半张黄纸取出。
沈如雪当先抢过纸条,一看之下,眼中先是露出惊怖惧骇之色,忽又仰天一声长笑,冲欧阳艳绝悲道:“狗贼,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说这宝典少了半纸书页,料也无甚么大碍,却不曾想这半片书页乃是全书精髓所在,乾坤烛照宝典的奇妙之处,在于以阴练阳,以阳练阴,男练女功,女练男功,一旦练反,功力虽然更强,但会阴阳颠倒,性情大变,哈哈哈……”
欧阳艳绝夺过书页,看过之后,双唇不住微微颤动,许久才道:“这半丬纸是从何处得到?”
古翼尘道:“在鬼见愁前辈的棺材之中,晚辈发现时,正握在他手中。”
欧阳艳绝缓缓道:“当年我若再回去一趟,或不至如此。”顿了一顿,忽而朗声道:“今日之势,我看也没什么不好。”
沈如雪浑身无力跪在地上,说道:“老贼,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早知此密道能通往神教,我绝不会让你活到今日。”
欧阳艳绝拂袖道:“如雪,十六年前你生下珊儿后,我们开始修炼神功,珊儿不到两岁,你就弃她而去,这十四年光景,若你决意杀我,纵然不敢擅闯奇门八卦阵,此密道凿也该凿通了。我知道,非是你杀不了我,而是你不肯杀我,这番情意,不管你认是不认,欧阳某心领了。”
沈如雪哈哈一笑,道:“说得一点也不错,你害我沈家惨死,让我不能和女儿相见,我心里终究还是撇不下你,我总对自己说,并非是我沈如雪不想为沈家报仇,而是嗜血教戒备森严,我无法接近你。”说罢,面目骤然一变,接道:“不过,方才一听到你声音,我就知道,这一段折磨我心头多年的孽情,终于可以放下了。你欧阳艳绝不管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断断不会再对我这样的丑八怪看上一眼。十四年来,我百般借口不见你,今日你送上门来,我沈如雪再不报仇,死后也无颜见沈家七十余冤魂!”说罢,又向欧阳艳绝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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