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荡。
三千桐嘴角微微一抿,便循着主街不紧不慢地走下去。
相府已封。
三千桐也不知为何会走到相府外,也许犹是不愿相信吧。
回到街上,三千桐还是找不到洛出水的踪迹,索性解下更云梳,闲拨一曲,伊人有闻,自会寻来。
云寄相思。
三千桐摩挲着更云梳上的四个字,愈发躁动。但随着琴声散入街市,整片熙攘顿时凝定,街上的行人无不钉立聆听。
不多久,一名女子醉态朦胧,朝着琴声方向笑吟吟晃荡而来。
“妙音,你好聪明,一起去饮酒!”
来者正是酒兴正浓的洛出水。
彼时的她正与玉临风酣战,忽闻悦耳琴音,便不由得心旌摇曳,乘醉寻来。
玉临风徐徐斟酌,目送而已。
三千桐罢琴起身,与洛出水一道行去。
“有贵客,好朋友,一起饮。”
于此事,后人有诗赞曰:洛阳城下一片声,总为高音凝不流。醉眼繁华飘渺地,三千桐响凤皇秋。
·
三人共饮,三场大醉。
翌日醒来,三千桐和洛出水才从玉临风口中得知王文君事后,李孤冰已辞官归隐,柳籍也离开京师不知去了何方。
洛出水问龙秋蝉何在,玉临风笑道,“龙将军和大将军一同为小郎送行,自也不知去向何方。”玉临风始终不提洛园之变,即使猜到龙秋蝉会往杭州,却说不知。
三千桐和洛出水却无疑虑,收拾一下,便都牵了马出门,去了一趟尚书府和大将军府,尚书府确已无人,冷冷清清的,大将军府仍旧有人打理,主人却是不在。
三千桐在大将军府外深深一揖,随后转去百岁门。
玉临风果然又不愿意同行,独自潇洒而去。司空见惯了的,洛出水本想豁达以对,却仍忍不住哼了一声。
百岁门。
三千桐登门道歉,王彪接待,礼数周到。洛出水不大适应,左右瞧了瞧,问道,“东方少镖头和霹雳侠不在吗?”
王彪闻言不禁一笑,回道,“事情已了,东方兄和雷兄都有各自的事务,就算在下愿意供给,叫他二人留下白吃白喝,他们想必也不肯罢?洛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洛出水道,“霹雳侠也不肯吗?”
王彪冷不防这句,当即哄然而笑,连连道,“看来雷兄真是有自知之明,有自知之明,跑得快,哈哈哈!”
其实王彪是如实道来,百岁案尘埃落定,东方聪有镖局的生意,王彪断是不肯再耽误的,至于雷奔——
临别那日,雷奔抱着双拐,嘴里刚吐出一个“冉”字,即一转话锋,坦诚道,“王兄,东方兄,不瞒你们说了,其实冉公子便是玉奇白玉楼,我手里的‘浑天双龙拐’法卷,应当是海上白玉楼的珍宝罢。”
王彪和东方聪闻言,双双又惊又喜,王彪既羡又贺道,“玉奇入中原,我等却浑然不知。雷兄果真福缘匪浅,可喜可贺。”
雷奔也欢喜道,“好说了。哎,不过不知何日再会了。”
王彪笑道,“老娘风风火火,想见她不是容易?”
雷奔但觉有理,便道,“那我得回小扇门勤加练习了,待老娘有朝一日回来,我也好不丢脸。”
东方聪哈哈笑道,“那究竟是丢脸还是不丢脸?”
雷奔话有歧义,总被东方聪拿来揶揄便是了,此时同样不懂招架,只道,“不丢脸!”
王彪却似有些莫名其妙,茫然问道,“雷兄,你方才怎么说待老娘回来?老娘要从哪里回来呢?”
三千桐和洛出水听着王彪转述,也同感不解,虽然他们早就知道白玉楼的身份。
那时的雷奔是如斯回答的,“我也不知。那日分别,老娘总让人觉得怪怪的,我琢磨了好一阵子,可能是要跟玉奇到海上去。”
洛出水闻得王彪转述,想起那日在渺孤峰下分别,心中不觉一动,低低叹息一声,暗暗又道,“我说过要去找他,他也说会等我。”
转入百岁案事,三千桐正式道歉。
王彪却豁然笑道,“过去之事,不必再说。倒是琴绝之名,尚要流传,玉琴公子可再莫屈折自己。一切保重,方可前程似锦。”
三千桐听到“前程似锦”四字,不觉微微一叹,深作一揖,别道,“王兄,代我向王老夫人问候,保重。”
王彪应下,还礼道,“两位也保重。”
三千桐和洛出水出了百岁门,又回到洛阳主街,来到风烟阁外停驻片刻,这才转身出城,不久即朝杭州方向疾驰而去。
·
一字渡口。
鸟风阕留下陪伴慕容花城,不再以“佐帅”呼之,改称“公子”。慕容花城也不叫什么“花魁”“阁子”,在“月奴”后添个“儿”,呼鸟风阕“月奴儿”。
慕容花城闲来吟咏,也会怀想起柳籍,不免口呼“惜卿”二字。鸟风阕刚好有一张令牌还留在身上,便拿出来递给慕容花城。
这绝对称得上是赏心悦事。
兴之所至,慕容花城侃侃而谈,说不尽奇情妙事,鸟风阕大饱耳福,欣然之处,早已从情伤中走出,咯咯地笑个不停。
奇事切近的就有一件。
慕容花城笑称,“月奴儿,你或许不知这世上的奇妙可能就近在眼前。”
鸟风阕看着慕容花城含情一笑,“自从月奴与公子重逢,便知了。”
慕容花城却摆摆手道,“这不算。我要说一件你会大呼惊奇的事。”
鸟风阕早已好奇,问道,“什么事?”
慕容花城不紧不慢道,“说起这事,我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往日我翻书阅览,常常到处乱放,事后自己重新收拾。可不知从哪天开始,我忽然看见那些撒乱的书卷会自动走回原处,像是书卷生灵。”
鸟风阕未有亲眼所见,自然不会十分相信,笑道,“公子所握书卷,也生情了罢。”
慕容花城见鸟风阕不信,也不加辩解,恰好书卷忽动,便伸手一指,叫唤鸟风阕看去,“月奴儿,你看,又来了。”
鸟风阕当真吃惊不小,轻捂小嘴,看着慕容花城。
慕容花城只是得意的微笑着。
好不容易平定下来,鸟风阕既好奇又好笑地道,“怎会有这等古怪之事?”
慕容花城笑道,“哈哈,这等古怪,我也不知呢。”
鸟风阕又看了一会,待书卷自理齐整,都不再动了,便转头跟慕容花城笑道,“公子,依看我呐,定是你风姿神异,连山精林妖也被你迷得七颠八倒啦。”
赵询哈哈一笑,点头称许,“好,就依你之言。另外不得不提一句,这小东西帮忙整理书卷,勤勤恳恳,没有大功劳,也有大苦劳,咱们呼他为大将军如何?”
鸟风阕猛然听到“大将军”三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赵询戏弄柳籍,即扑哧一下,接着便咯咯直笑,连连说好。
·
附录:
《迦陵琴语》扉页文字:吾,公子霜钟,托身于音律,恋于妙音,故号妙音夫人。
旁又注云:《正法念经》云:山谷旷野,其中多有迦陵频伽,出妙音声,如是美音,若天若人,紧那罗等无能及者,唯除如来言声。
三千桐后言及此事云:霜钟是怕我哀毁过度,故曲托我来日开卷。
(本章完)
正文 第264章 一百零九:立横吹
三千桐和洛出水牵马出了洛阳城门,即上马喝驾奔驰,不出两百步,忽闻背后笛声清越穿云,两人不由得齐齐拉住马缰,回马去看。
循笛声传来处望去,只见城头戍楼的飞甍上,一名白衣男子端立横吹,早风吹撩衣襟,望之如仙。
第一声的清越此时已转为萧萧送别之音,令人气血淡而,为之生出莫名沉静。洛出水和三千桐拉着马缰,控制骏马走势,两人两两相望,不出一言。
“要去一会吗?”三千桐的眼神透露出这么一句。
“他静立横吹,意已明了。”洛出水掉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肚子,喝驾而去。
三千桐也勒转马头,喝驾同时,不忘回头再望一眼。
三人一笛语,喝驾两声去。
洛出水骑马奔驰,心神却被那阵笛声笼罩着,惝怳之绪挥之不去。
“看到鬼为什么要吹那样的笛声,他有什么心事吗?”即使三千桐并没有开口,洛出水却似听到了说话声,但没有同意三千桐“一会”的提议,兀自打马离去。在她看来,玉临风那样出现在城头送别,实在是有意为之,不然何以在此前托故离开?“他是潇洒的人,一点也没有错。”
“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洛出水实在想不明白,但不一会,却似忽地明白过来,即作恍然状道,“啊,这难道不是看到鬼故意使的招式吗?他知道我听了笛声必定会变成如今这般,而如果不这样,我就不会问妙音感情的来龙去脉呀!就是这样,他是知道我是极想问清楚一些情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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