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身,拿着从歪脖树上随手折下来的树枝,拨弄几下黑灰,手指捏起少许搓了搓。最后,拍拍手掌,起身:“传令,戒严北城区各个出口,严加排查,不要让任何一张生面孔轻易出去!”
“已经在做了,阎副城主交待的,他调来了城防兵……”
“我知道,但他们做归他们做,我们治印司也要出份力,让丁队那帮菜鸟去露露面,表面功夫要做到位……另外,传令甲乙丙三队去收集秦帆的资料,从两个方面着手,他的仇人还有他的要好朋友,重点是会火类印术的修印师。对了,你再叫人从司里调几名经验丰富的老仵作过来。”
认真倾听、不断点头的大众脸青年闻言不由一愣,看着碎得不能再碎的一滩滩灰烬:“这也要验……尸?”
“人躯灰烬与木石残灰是不同的,老仵作能分辨得出来。尸首没了,留点骨灰也是念想。”顿了顿,耿轻侯摊手,“你也不想见到那老娘们在治印司门前刻薄叫骂吧?拿着这个应该能堵住她的嘴,我们尽力了嘛。”
“可这里面还有那几名护卫的骨灰……”
“你不说,我不说,司里的仵作不说……谁知道?”
“老大英明!”
……
……
差不多就在这时候,距离医馆向东大约十余里的地方,北城区一处宅邸门前,杀人凶手正被礼送出门。
“北方真武玄天上帝,这是画像神明全称,也可简称为玄天大帝或真武大帝……供奉流程不需复杂,也不用香火不断,早晚一炷香就可以,关键是心诚,所以名讳千万不能叫错了,这点切记切记。黄少爷……”
“孝康……这可是两天来我第三次提醒咯,你我年龄相仿,叶大夫你唤我表字孝康就可以。”
“呃,好吧,孝康好意叶某心领了,还请留步、留步……这好像也是我说的第三次了?”
“哈哈,无妨,叶大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送送你是理所应当的。而且……”
顿了顿,身躯浮肿的黄孝康在中年护卫虚托下,略有些艰难的自行跨过门槛,望着外面苍茫夜色,深吸了口气,感慨轻叹,“自打八岁起,太阴寒气在体内完全扎根住下。我便一直游荡在求医途中,休要看我去了那么多地方,但得以自行出来的机会却委实不多,趁着这次寒意稍退,能多感受些,看看这繁华世界,也是幸事!”
叶席与中年护卫闻言不由都是沉默,尤其是后者,这十几年间的求医生涯,他可都是陪在黄孝康左右的,应是感同身受,撇过头去,眼眶瞬间泛红。
“哈,瞧我,又在说这些伤春悲秋的陈词滥调……”许是感觉到了气氛异常,黄孝康转而又是大笑,岔开话题,“叶大夫,你可知我一直有个念想?”
叶席配合点头:“治好太阴体质?”
摇头,“不,这是我现在的念想,以前我可没这么贪心。”黄孝康耸肩笑道,“我就是想能有次机会,站在山顶,迎着长风,看一看风景。”
“你会达成这念想的,我保证!”叶席神情郑重,许下承诺。
“哈哈,那就借叶大夫吉言了,到时我希望能与你一同把臂观景。”
“固所愿也,不敢辞耳。”
……
送出门槛,叶席就坚决不让再送了,黄孝康也没坚持,毕竟他的病情只是稍有好转而已,还不能长期见风,便托付一旁中年护卫代他送叶席离开北城区。
此时北城区明显已经处在戒严状态中,一路行来,但见巡逻骑士来回穿插疾奔,频率比进来时不知要高出多少。
见状,要说叶席一点都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如果不是担心太过刻意的话,叶席真有心想留在那宅邸住下,等到明天一早再走……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对方的反应没那么快,出口没有被封锁。
很遗憾,叶席的希望落空了,当马车来到进来时的入口时,原先那几名岗哨不知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铠甲齐整的士兵,只看萦绕在他们身上若有若无的阵阵杀气,便知这些士兵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光的正规兵!
修印师的实力是可以凌驾于凡人之上,但这是有限度的,若是面对戒律严明、善于配合又进退有据的沙场士兵,就算是修印师也得跪,区别只是百人敌、千人敌、亦或者万人敌的问题。
至于纵横沙场来去,于千军万马中取将首级的修印师,那倒不是没有,但绝对不是现在的叶席所能幻想的。
不过就在车速稍缓,叶席暗自戒备准备随时强冲出关时,只见那唤作南宫的中年护卫从袖中拿出个物事,丢向作摆手停车劝返的士兵,短短几息后,拒马栏等障碍迅速被那些士兵主动搬开,马车就此畅通无阻,扬长而去。
坐在车厢中的叶席愣了好一会,方才下意识探手入怀,掏出枚与刚才中年护卫所丢物事一模一样的白玉令牌来,其上刻有一古篆大字,楚!
这是方才黄孝康送给他的,并说自己先前考虑不周,让叶席在北城区外等了好一会,实在不该。所以将这令牌送给了叶席,说持有它就可以自由出入北城区,以后想什么时候来找他都可以。
叶席当时并没在意,只当这就是枚普通的出入凭证。但现在看来,貌似没那么简单了。要知道刚才在关口被堵住的可不只他们这一辆马车,还有好几辆豪华马车,叶席就观察到有几个贵族子弟,应是要出去享受精彩夜生活,结果出关被堵后,也只是小声骂骂咧咧一番,便无奈选择掉头走人……
这尼玛,捡到宝了?
实际上叶席今晚捡到的宝可不只这一个,不过这个得留在后面详说。只说中年护卫驱车横穿城区,从北城区一路将叶席送抵南城区老橡树巷道口后,方才告辞离去,踏上返程。
等中年护卫回到宅邸时,已是一个多时辰后了,不过这时黄孝康还没休息,而是在间卧室中,身着便衣,静静闭目听着那梳着宫髻的羽仙子素手抚琴。
这是他每天睡前必须要做的事,就像一日三餐那样,不可缺少。
那羽仙子的琴音已无需赘言,说成天籁想来也不会有人反对。如此待遇,估计会令不少高雅人士羡煞,但黄孝康却早已习以为常,他听琴的目的除了琴曲自带的陶冶情操、愉悦身心外,更重要的还是保命,如此而已。
一曲终了,黄孝康犹自沉浸,羽仙子已然抱琴起身,路过门口时,对着等候在外的中年护卫略一颔首行礼,就此离去。
片刻后,黄孝康悠悠醒转,长吐了口浊气,睁眼环视左右,不见了羽仙子,只见到中年护卫守在一旁。
“咦,南宫你回来了,可将叶大夫送回住处?”
中年护卫点头,“少爷放心,已经安然送回。”微顿,迟疑再道,“少爷你有没有觉得叶大夫今晚此行,有些突兀?”
黄孝康一愣:“不是送画吗?有何突兀之处?”
中年护卫解释道:“前番我驱车去接时,初一见他,便在其身上感觉到了杀意,很淡,但确实是杀心暗藏无疑。”
皱眉,“你莫不是说叶大夫要害我?”
“先前我确实以为他心怀不轨……”
“南宫!”
“抱歉,少爷,我必须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中年护卫坦然对视隐含怒意的黄孝康,态度坚决,随即又缓和解释道,“不过后来我发现并不是,他中途借由忘买香炉贡品下车离去,回来时,他的杀心已经散了。”
听到这里,黄孝康却是有些好奇了:“哦?这又是为何?”
“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中年护卫平静道,“方才回来时我稍加打听了下,青庐堂那边出了命案,死者是阎副城主爱子,与叶大夫一样,也是印术学院学员。”
“原来如此。”恍然颔首,黄孝康侧头想了想,露出有趣神情,“我知道了,南宫你若得空,可去查查叶大夫与那阎副城主爱子结仇缘由。哈,我还真是有点好奇……瞧叶大夫模样,可真不像是嗜杀之徒。”
“属下也这般认为。”中年护卫附和点头,随即眯眼道,“属下是担心有人要有意加害叶大夫……”
“恩?”眉宇一挑,黄孝康这时才明白了中年护卫的真正意图, )不由笑骂道,“你啊……还是先查查再说。岂能因为他现在有恩于我,就是非不分?”
“属下只知道他是现在唯一有希望能救治少爷的人!”
黄孝康再次皱眉,语意稍冷:“那又如何?”
沉默对视,半响后,中年护卫率先移开视线,妥协了:“属下知道怎么做了……不过,若真是错在对方?”
“我说了,先查清楚,再论其他……”顿了顿,看着身前这位一直陪伴左右,忠心耿耿的中年护卫,黄孝康终是无奈摇头,“好吧,若真是错在对方,区区一个副城主,调离就是了。”
语气轻描淡写,似乎一个副城主在他口中与寻常人物无异。调离一个在本地根深枝茂的家族,也与随手搬动一个石块并无多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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