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寒窗有些哽咽道:“我背着命案,不想连累你。”
唐表平静道:“这事,三姑怎么说。”
金寒窗怅然道:“大半年前娘托人给我捎回个口信儿,叫我回去,但我怎能回去。”
唐表一听,释然道:“明白,你爹不要你了,好办,那你来唐门。”
金寒窗勃然怒道:“你让我连累外公?我自家都不回去,怎能去唐门。”
唐表斥责道:“蠢材,你犯的事说大就大,说小也小,无非是看上面人怎么说。连累唐门、金家?统统都是借口,他们只想借着此事兴风作浪,好让我们两家就范,我们金、唐两家一直中立,自然有人看不过眼,想拖我们下水。最近江湖乱糟糟,没有你这事,照样有别的借口,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金寒窗默然不语。
唐表向崖上喊:“红玉,你下来!”
少女站在崖上不动,只道:“你们两个废物上来,这里是捷径。”
唐表哀怨道:“姑娘啊,你可行行好吧,现今一个瘸,一个乏,我们废物两兄弟真是上不去了。咱们走的已经是捷径,那两个家伙不赶上几天绝追不上来。”
“这可是你说的,两只‘蚁’若是追上来,我可不帮着你和他们拼命。”
楚红玉抛出链镖,一溜而下。
唐表看她凌空而下,喜色眉梢。
楚红玉落在唐表身边,她看着白巾包扎的伤口,蹙了眉,嗔道:“你呀,只怕不等我动手,早被别人杀了。”少女见唐表受伤早就心乱如麻,于崖上待上片刻都心神不宁。
唐表朗笑道:“不会,我这条命迟早是你的,你放一万个心。”
楚红玉眄他一眼,道:“伤你的是高行天?这厮最近风头正劲,刀快心狠,是个杀人魔王,你可别死在他手上。”
唐表微笑道:“没事,再不济,我留最后一口气给你。”
楚红玉爱煞他这张俊容,但有时也带着恨意,恨他的无忧无惧,她叹道:“我忽然有些厌烦你。”
唐表仍笑道:“只管烦,恨亦无妨,你若对我平淡,我反而不喜欢。”
“我烦的想要你的命,你给吗?”楚红玉一翻玉手,捏上利镖。
金寒窗吃了一惊,他不知两人的纠葛,难以理解楚红玉的举动。他脑子毕竟也是清楚的,看见唐表神色如常就没敢妄动。
利镖抵上唐表的喉间,唐表眼中却都是柔情,他温声道:“杀了我可以,但是过回你原先的生活不行,你既然放弃杀手的路,就应该另寻一片天地。”
楚红玉幽幽道:“我不杀你,连原先的天地都回不去了,你知道我下不了手,才这么冷静,你这个样子最可恨。”
唐表决然道:“当初见时,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
楚红玉哼声道:“你怎知我不舍得杀你?”
唐表柔声道:“第一次见你,我就把性命交给了你,要我死,一言足矣,何须动手。”
楚红玉收了镖,叹道:“这就是世家子弟么,说得比长得还漂亮。”
唐表闻言,收敛一切表情,包括楚楚柔情,他正八经的严肃道:“这次宗主默许我出来,我说是为了寒窗。现在寒窗在眼前,我不怕明说,我出来另有一半专是为你,你飘落江湖,我日夜念你。你如不相信,我真没法子,我也不会纠缠你,我只等你,等你愿意信我了,我再找你。”
言语间,他身形挺得笔直,以致小腿伤处再次渗出了鲜血。
“信你,信你,我信你。”楚红玉一见唐表腿系白巾扩大的血渍就乱了心,“我若不信你,会离开组织吗,若不信你,会带你回家吗?”
唐表欣然道:“探望完家中人,就和我一起回唐门去吧。”
楚红玉内心欣喜,但仍婉言拒绝道:“唐门不会接受杀手,何况我还是一个曾经参与刺杀唐门的杀手。唐表,我不想让你难堪。”
唐表扬眉道:“杀手怎么了,我唐表的媳妇儿谁敢说三道四!你我愿意谁也管不着!”他一指金寒窗道:“还有你这家伙,也跟我回唐门。”
楚红玉玉靥泛红,嗔道:“别人没说三道四,你倒先胡说八道了,谁是你……”
她害羞就没把话说全,却听金寒窗在小声附和:“鬼才随混蛋回唐门。”
唐表怒向金寒窗道:“你咕哝什么,必须跟我走,不走,我就做个彻底的混蛋,押你回去。”
楚红玉见唐表受了伤,还大手大脚的呼喝,气就不打一处来,道:“看你狂的,你押谁?”
金寒窗见有人帮腔,也提气壮声道:“我不去唐门!”
唐表左看右看,不明白这两人怎就结了同盟,举手投降道:“我求你们押我回去,行不?”
金寒窗拍拍唐表的肩膀,轻咳道:“这个可以考虑,不过老子却没时间,你要押,自己押自己吧。”
唐表叫道:“一个人那还叫押?”
金寒窗无谓道:“心里想什么就是什么喽。”
两人插科打诨,楚红玉在一旁巧笑倩兮,三人不觉间开始了旅程。
第十六章桃花
出了开天岩,就离了盘古路。过了开天岩,便是斑雨乡。
斑雨乡就是楚红玉的故乡。
一天下来,楚红玉、金寒窗、唐表三人已能望见开天岩。
此处峭壁临空,长谷一线,向峡上望去,可见一块巨石跨越绝崖,悬空凌云,这块斧状巨石被称作“开天石”。
金寒窗看巨石如浮云,惊叹自然的伟力与神气,暗想这才是鬼斧神工。
时辰近黄昏,近乡起情思。出谷这一路上,楚红玉在前方以歌相引,歌声与暮色四合,忧伤而婉转。
三人踏歌而行,偶尔金寒窗听到伤悲之处,就闻唐表纵声长啸!
啸声激越,一荡三折,追着歌声久久不绝。歌中的苦思被长啸一冲,如同茶叶散在泉中,淡合香新,变悲怨为奋取,化凄清为缠绵。
金寒窗听着两人的一唱一和,只觉荒草亦有情,野花也含笑,眼前不再是不尽的夕阳山外山,行路也来了劲头。
山谷的地势逐渐开阔,遥遥接上平原,依稀更可见一片桃林在前。
行出盘古道,歌声骤停,楚红玉回头嗔道:“唐表,你一路上鬼叫什么!”
唐表屈道:“你把我的龙吟说成鬼叫?”
金寒窗一边摇头如拨浪鼓,心想这个混蛋自大的口气是万年不改。
楚红玉一笑,摇曳如花。
唐表惑道:“为何不走了。”
楚红玉笑道:“前方是桃花庐了,也不知你的鬼叫是否惊动了庐内之人,现在需要你这个跛子去打探一下,我是不方便的。”
金寒窗眼睛转了转,自告奋勇道:“我去,我去吧!”
一路行来,他对唐表和楚红玉的关系再明白不过了,金寒窗自认为打探这活儿还是由他来做比较合适。
“红玉不行,你这个通缉犯更不行。你们在桃林边等我。”
说完,唐表摇身一纵,入林去了。
金寒窗不服气道:“为何只有他行,我们不行。”
楚红玉应道:“因为那是桃花庐。”
金寒窗看着绵延数里的一片桃林,黄昏里桃花娇艳如霞,正是花期鼎盛之时。桃花开的这么晚的,艳色却这么重的,应是寿星桃了。
金寒窗凝重道:“是居老侯爷的所在?”
楚红玉道:“开天岩下桃花庐,桃花庐中独眼侯。居右禅虽说不问世事,但也不会轻易让一个杀手、一个要犯从眼皮子底下招摇而过的。”
金寒窗慌神道:“这怎么办,这岂不是很难过去!”
楚红玉嫣然道:“我倒是无妨,你恐怕就难了,你现在可是名动天下啊。”
金寒窗认真道:“你真的不做杀手了?”
楚红玉道:“已经两年了。”
金寒窗望着桃林美景,心怀耿耿道:“他老人家要抓就抓吧,落在居老侯爷手上,我也算心甘情愿。”
楚红玉随口道:“你情愿,那唐表呢?”
金寒窗暗自咬牙,他深知唐表的性格。居右禅要是对他动手,唐表就会翻脸,这个人才不会顾忌什么晚辈礼节,唐表从来都是当机立断,动手不动口,并且完美秉承了唐门护短的优良传统。
楚红玉见金寒窗神色几次变化,淡然道:“你现在知道这个人有多麻烦了吧。”
金寒窗困乏无力的道:“楚姑娘,你人这么好,为何却喜欢上这个混蛋?既然喜欢他,为何又要杀他?”
“不杀他,就不会认识他。混蛋?呵呵,你知道这个混蛋身手了得,我费尽心思也奈何不了他,缠的久了,不由就爱上了他。”楚红玉颇为无奈道:“只要了解他的为人,很难有谁不喜欢他的,尤其是女人。”
金寒窗慧黠道:“表哥的确是混蛋得可爱,嫂子的眼光真准!”
楚红玉故作恼怒道:“通缉犯竟也油嘴滑舌,小心我挑断你的手脚筋,捉你去报官!”
金寒窗拱手笑道:“好,好,好。我反正就要蹲青州的大牢了,敬请女侠动手,小的束手就擒,挑断手脚筋的麻烦事就不要做了,小的保管老实听话。”
清俊少年眉开眼笑,心表如一,毫无做作之态,楚红玉不由问道:“你娘就是当年唐门第一美女棠夫人?从你的面目来看,我也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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