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徒手相接,对方素手如兰,变化莫测,他身处崖边已落下风,一旦接不下就丢人丢大了。
金寒窗没把握赢,也不想输。
他只有逃。
要逃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跳崖。
瞬间,少女面色微变。
五丈高崖,金寒窗毫不犹豫仰身纵下,他身形摇摆而坠,但顷刻就定了下来。
锦瑟伞开了。
绽开的锦瑟伞就像一朵黑色蒲公英,金寒窗在空中洋洋自得,美得像是一头扎进花蕊之中的小蜜蜂。他还想向崖上的少女挥手告别,说声,多谢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那样才够畅快。
不过金寒窗回头却是一惊,崖上一道红链疾闪而至,“噼里啪啦”的绕了伞骨数周,锦瑟伞被缠了个结实。对方一挣,金寒窗就滞留半空,像一个无处可去的孤魂。
崖上少女气的面色青白,她右手系着金寒窗,左手又抖出一道红链。红链前端是一枚四棱利镖,少女起初取金寒窗的穴道,此时她发链镖却是向着金寒窗的咽喉。金寒窗身在半空,怎地也挡不了这迅疾一镖。只得弃伞。和跳崖一样,也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金寒窗坠到崖下,眼睁睁看锦瑟伞被少女用链镖收去,他大叫道:“把伞还我!”
少女从高岩上纵起,她人在空中,手中却是红链一闪,挂上远处树枝,借力一荡,便飘到了谷底。少女手腕一抖,哗啦啦收了链镖,扬声道:“不想我拆了你的破伞,就跟着我走。”
她说完就走,疾得像一阵风。
金寒窗拔腿便追。
片刻大意,让这女人钻了空子!
已经丢了娘给的盒子,如果再将爹赐的伞弄丢,那真的别活了。
他必须追回来。
追了一阵,金寒窗不由气恼,前面的少女并不和他比试轻功。
少女闲庭信步的,就像等着他追上来一样。不过金寒窗一靠近,少女就抛出链镖,荡到一处隐蔽的高处。
她去的每一处都很难攀爬,但又不是爬不上。
少女就站在高处优哉游哉的看着金寒窗费劲攀登。可气的是少女的目光还时而流露出鼓励的讯息,这一丝鼓励不被金寒窗看见还好,一朝睹见,金寒窗更是恼炸了肺腑。
少女知道金寒窗气极,更是拍手叫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听到这句话,金寒窗眼睛都充血了。
愤怒的力量是强大的,金寒窗穷追不舍。然而每当金寒窗攀上去,少女就消失无踪,她领的路径十分刁钻,不是隐秘的小径,就是别开洞天的山窟。
走了许久,金寒窗也不知道被领到了何处。但他晓得这一路是抄了若干的捷径。少女对盘古道地形的熟悉程度竟要远胜蚁窝的杀手们,简直如同一个在此打了几十年樵猎的老户。
金寒窗越跟越惊奇,愈走愈犯疑。
他回头看时,已经山重水复不见路了。
愤怒过后当是迷茫。
瀑内悄无声息。
瀑外,高行天立于青石之上。
高行天祭起“折腰”宝刀。
瀑内虚实难料,他要斩了飞瀑。
不光飞瀑,连带瀑后的唐表,高行天要一刀之下瀑人皆斩。
敌退我进,我进,则是毁灭性的一击。
刀光惊起如飞。
陆无归看到,轰嚣的飞瀑恍似停了下来。凌厉的刀气横扫过激流,一切都慢了下来,飞瀑消逝了半尺高的一截。
神奇而又蛮横的一刀。
突兀的是,唐表竟不在瀑后。
瀑后竟然别有洞天,又是一个幽幽的洞窟,不知通向何处。
二人急跃入内,只见地面有着点滴的鲜血。
对方要的是金寒窗。
当他们从瀑后洞窟钻出,向下一看就见原先的入口。盘古路有这样诡秘精巧的路径,两人闻所未闻。
金寒窗已经不知所踪,原先的岩上只空留一杯清水。
“这个废物,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少女诱敌,唐表埋伏,二人轻易带走金寒窗。高行天责备金寒窗,更对盘古道的地势充满无奈。
从岩上翻身而下,陆无归面色阴郁道:“此间玄妙,镇上竟是无人知晓。”
高行天冷道:“只怕有人知晓也不会透露,向北的豪气现在还剩下几分,一群得过且过的缩头乌龟。”
陆无归寻摸着地上的血迹,追出几十丈远。
高行天跃上高处,四下观望。
两人费尽心力,但一无所获。
一阵秘径暗洞的翻越,此时的金寒窗与高行天、陆无归不知隔了几重山。
天色转晴,阳光一铺,谷内热气顿时就升腾起来,欢快的是喜光的植物,金寒窗则是困渴到了极点。
少女站在崖上又是拍手又是鼓励,崖下人无动于衷。
金寒窗再不能动弹,别说爬上去,他就是连走也费力。
少女叹一口气,抛下一只水袋。
金寒窗软软借住,有气无力道:“把伞也还我!”
少女鄙夷道:“你叫了一路,真以为我稀罕你的破伞?急什么,等你哥哥来了,立刻还你。”
金寒窗正往喉咙里大口的灌水,闻言就呛到,他仰头叫道:“什么?我哥?你刚才说什么?”
少女道:“唐表啊,除了这个好哥哥,还有谁能来救你。”
金寒窗又灌下一口水,舞着单臂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人救了,该怎么样我心里有数,那个混蛋,他来干什么,你快还我伞来!”
少女俯视着金寒窗,神情促狭。
金寒窗原地跳将两下,注意到少女的眼神,面上就有些不自在,他问道:“你又是谁?”
少女悠然道:“杀手。”
金寒窗摇头道:“杀手?你若是杀手,早把我杀了。”
少女笑意妍妍道:“取了你的性命也换不到几个钱,你活着方才值钱哩。我要杀,也是杀你身边那两个,他们都是杀手通缉令悬赏的人物,尤其是那个使刀的,值钱得很。”
金寒窗叹气道:“你真认识唐表?他在那?”
少女眺望着远处,不再答话。阳光照上少女的褐色衣襟,她的面庞也明媚起来,少女的表情欣悦而自足,像是正逢着阳光盛开的兰草。
金寒窗注意少女的表情,忘了追问。
他也是忽然间感受到了种情愫,那纯粹的感情不带一丁点杂质,这个女人和唐表的关系并不简单。
少女一直站在崖上守望,金寒窗困坐崖下,半梦半醒。
迷糊了一阵,少女忽而提声道:“来了!”
金寒窗一醒,向深谷中望去,不一会就看到一个伶仃的人影。只待稍近些,金寒窗就知道那的确是唐表,因为只有这个人才会穿成这副德行。
来者身着宽袍,本应挥挥洒洒,可是袖袍却设计的很短,只过了半臂,下身的衣襟很阔,但是亦不长,刚刚及膝,也显不出飞扬的逸气。所以他穿着宽袍大袖,却没有一点飘摇的气派,反而显得很伶仃。但是这个人的样子偏偏又生得极好,让人乍看就有眼前一亮的丽色,神情间还透着一种桀骜不驯的孤直。
这个伶仃丽色的男子,正是唐表。
错不了,是这个混蛋!
金寒窗顿时来了力气,大喊道:“唐表,你快滚!滚回唐门去!”
唐表在远处笑道:“脚崴了,滚起来不方便!”
金寒窗气道:“装什么装,快滚!”
唐表身形晃动两下,随着金寒窗拉长的“滚”字顷刻接近。
少女面色微变,她居高临下看见唐表的确受了伤。唐表的左脚一直没有发力,行到近处一跛一跛的,非常明显。
金寒窗迎上前去,正要兴师问罪,发现唐表的左脚扎着一条白巾,白巾的一半已殷红。他吓了一跳,慌道:“腿!你的腿怎么搞的?”
唐表一手捏着下巴,思索道:“唔,被拿刀的大胡子砍了一下。”
金寒窗一听更惊,关切道:“高行天!什么,你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斗了?”
“哈,是交了手,此人果真厉害,除了他,另外还有一个扎手的茬儿。”唐表慢条斯理道:“那人应是陆无归,可惜我平生第一次偷袭于人,竟也没能得手,看来在阴狠毒辣上我还是比不过唐意。”
金寒窗不想唐表经历了如此一场恶战,上前扶一把唐表,道:“没事吧,你的脚。”
唐表笑道:“现在知道关心?不叫我滚了?”
金寒窗愤然道:“你知道我现在的德行,你来找我不是害了自己吗?”
唐表找块石头,坐下道:“你怎么样,你是什么德行?我管那些。”
金寒窗背对唐表,闷声道:“我和高行天、陆无归在一起,处境还不算坏,你们走吧。”
唐表不悦道:“你不和我走,却和两个杀手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我们是自家人,你是我的小表弟,我能看着你不管吗?”
金寒窗不由喉头一紧,顿时一句话说不出。
此刻普天之下,敢公然为他出头的,可能唯有这个桀骜不驯的表哥了。两人从小玩到大,脾性相投,感情极好,金寒窗的娘亲唐棠还算是唐表半个启蒙师父,唐棠身为“八琼”之首,唐表对其崇敬之极。发小情深再加爱屋及乌,唐表对金寒窗的爱护胜过同胞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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