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缓缓起身,垂下缠在小臂上的铁索,盯着煮茶爷爷:“我岂是你想请就请,想送就送的客?”
煮茶爷爷后退一步,瞄了瞄黑无常的黑色索链,反问:“你想怎么说?”
嘴角微扬,笑意阴冷:“嘴中救人,却暗自落毒,如此卑鄙的行径,须不能纵容。”
轻抖手臂,将铁索垂在木凳上,一张上好的木凳便立即化做灰烬,消散在半空中。
亮了这一手后,向后轻轻一跃,冷声逼问老汉:“亮出你的兵刃。”
未见这少年人周身散出法气,尽然能将一条木凳消散于无形,好个身手不凡!
大敌逼势,煮茶爷爷也不慌张,立眉反喝:“怎么?讲打吗?”
黑无常不喜多言,既然已动杀念,又怎会轻易收回。
他素来不会趁人不备,冷起双目,又再逼促:“亮出你的兵刃。”
局面已僵持不下,难以收拾。
白无常轻咳一声,迈出一步,刚要插嘴说和,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娇笑的喊着:“爷爷、爷爷、莫伤了我的小哥哥。”
回身看去,见到兰衫小姑娘刚得了满满的财宝,欢笑着向这边赶来。
也不见她怎么匆忙,几个眨眼的功夫,便依偎到了煮茶爷爷的身前。
撒娇的搂着煮茶爷爷的一条胳膊晃了晃,红着脸看了看黑无常,咬着嘴唇说:“你……你快赶路吧,天地间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自黑无常坐到这个茶摊伊始,兰衫小姑娘始终对他关爱有佳,不曾有半点无礼。
黑无常纵然高傲,却也是非分明,他不能对兰衫小姑娘恼怒。
但若要他平白放走想毒害自己性命的人,却是不能。
阴沉着声音,对兰衫小姑娘问:“你爷爷方才想毒杀了我,我岂能妄而不闻?”
兰衫小姑娘对黑无常俏皮眨了眨眼,吐了吐舌头,笑说:“你这人真坏,我爷爷方才是好心,是想去除你中的迷药,如果你是凡人,用了方才的药粉,那便是解药,但如果你不是凡人,用了方才的药粉那才便是毒药。”
说到这里,兰衫小姑娘撇嘴叹气,指了指黑无常的头顶,又说:“你头上没有黑气,没有金光,没有白光,哪个能看出来你不是凡人?我爷爷一时不察,只是把你当作凡人来救,难道我爷爷想救人,也该死吗?”
她明眸皓齿、面色天真,不像在巧言强辩。
黑无常不免心中动摇,难道方才那煮茶爷爷真的是只有救心人,没有杀人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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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九天香
女儿家如果生得一副妙嗓,自然莺莺燕燕,美不自胜。
兰衫小姑娘不但天生怜音,还妙语连珠。
柔软的三言两语,像红酥巧手,抚平微动杀念的心。
尽在婉转间,波澜平息。
再刚硬的心,也渐得温情。
他不是一个易为美色动容的人,但在她的微笑间,恨意消逝。
也许她还有一招摄心法,能与人的心灵对话。
能随手取就孟婆的毒,本就不是凡人,又能以数十字之功尽消杀意……
她不简单!
她究竟是谁?
黑无常凝回心神,微微侧目,再仔细商量兰衫的她。
墨发如漆,简单一束,几缕青丝前垂,遮挡不住如月的额头。
睫毛如扇,瞳中有灵气,像点星,明亮。
短襟兰衫,没有首饰相衬,无妆无色,正如稀世之玉,无须打磨。
酥手软若无骨,细踝洁如天云,粗布绣鞋,不染凡尘,更显得几分精神。
见他不再说话,只细细的端量自己,不免被瞧得局促。
纤眉微蹙,桃面飞红,轻咬樱唇,想再与他说些什么,却羞的无话。
扭捏间,从腰里抽出一方兰帕,托在手掌上,将碟中的蜜饯梅子一颗、一颗摆在手心里,挽好了一个小包袱。
强忍娇羞,挪了几步,凑近他,将小包袱塞到他手里,细不可闻,轻说:“带着,渴了就吃一颗。”
缩回手,快步回身,躲在爷爷身后,转过身抚着瘦脸,再也不敢看他。
赠梅子解渴是假,送贴身兰帕是真。
也许,那方帕子,沾染着她的香气。
有香帕说和,这架,怕是打不起来了。
已近中年,白无常哪会不懂女儿怀羞的道理?他也凑起热闹,扬起懒笑,对煮茶爷爷戏言:“小哥得了妹子赠的果子,老兄可给我准备了什么临别之礼吗?”
这中年汉子在此刻岔开话题,是为了已解之局更加落定。煮茶爷爷会心一笑:“亏得有这位黑小哥相衬,今日老汉才得了这许多不义之财,看在这位小哥的面上,老汉便赠你一件好物。”
转身向茶炉的方向走去,白无常立即随行跟上,两眼眯成弯月,一副贪婪的模样,笑说:“既然是好物,可千万不能轮为俗流。”
“不俗、不俗,老汉还有十几、二十包孟婆调制的毒物,随老弟取拿。”
“啊?”白无常苦笑摇头:“若是毒么,还不如换成大碗茶呢,那东西看着就瘆的慌。”
说笑间,煮茶爷爷已领着白无常在茶炉边翻了起来。
爷爷一去,兰衫小姑娘便再无遮挡。
既然注定相对,她干脆旋过身子,与他相望。只看了一眼,又羞得低下了头,手指缠绕衣襟,立在原地。
安静的像藏好了鱼的小猫。
他左手里捏着梅子手帕,右手轻轻旋动,缠回了铁索。
几次偷眼瞧他,见他只是呆立,望着谈笑的爷爷和中年人,眼睛里没有装着自己。
不禁失落。
轻哼一声,又咳了咳,这才得了他注意。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就知道是这种没有风情的开场。
他这种人,只会直来直往。
又有什么办法呢?
谁叫情丝已经沾染了他。
“噗哧”一笑,正了正嗓音,笑回:“你这人真坏,哪有一上来就问人家小姑娘名字的?”
“你三次说我坏。”
他竟然记得我几次说他坏?
他竟然记得!
呼吸如兰,小鹿撞向心头,脸又红。
现在可不是缠恋娇羞的时刻。
微微停顿后,终于壮起胆子:“喂!我平时可不是这么扭捏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见了你……就有些……”
该怎么圆回这句话呢?
既然不会了,就逗他吧。
轻轻一笑:“也许是因为你长得太……太……太阴险了吧。”
被逗得人没有笑,她自己笑了起来。
像泉水叮咚。
也许,她本就知道她的笑声很好听,她本就是故意笑给他听的。
冰冷的嘴角有些微微上扬。
星眸睁得斗大,不可置信的拍手,又逗他:“你居然真的会笑!”
他不识逗,收起那一点点笑意,将梅子手帕挂在腰间,双手施礼:“谢了。”
笑不笑,总相宜。
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双腿微屈,回敬了一个女礼:“不谢,不谢,这可是你用了许多金子买来的呢。”
不解她话中含意,微微皱眉。
她从后腰处摸出一个黑色的钱囊,俏笑的摇晃。
仔细一看,这钱囊竟是自己的随身之物!
如此贴身的器物,竟不知在何时被她取去。若她取钱时有害人心,只需暗送一刀,自己岂不是枉死?
见他面色有变,怕他误会好意,立即语出如兰,笑说:“小哥哥,你先别气,我可不是贪图你那几锭金子,只不过见你这钱囊黑漆皂光的,实在难看,想取来绣点什么再还给你,不过……”她低头微思,俏面飞红,微叹:“这次是来不及了,等到下次见面吧。”
下次见面?说的容易,不知是何年何月。
怕他讨回,又立即耍赖:“你一个大男人,总不会小气的现在就跟我要回去吧?”
小女儿的心思,难似捉摸,干脆不必捉摸。
踌躇无语间,白无常走了回来,脚步轻快,没有半分拖沓。
慵懒的脸,也变得精神,喜不自胜的得意。
贪婪的眼,已离不开手里的物件,是一只葫芦。
走到兰衫小姑娘的身边,打开葫芦塞子,将葫芦嘴凑近她的鼻子。
一股酒浓随风而就,四处留香。
见不得他如此得意忘形,兰衫小姑娘突然伸手去抢葫芦,却没有他手快,抱了个空。
趁他没有盖回葫芦塞子的时候,兰衫小姑娘故意仰头逗他:“给我喝一口。”
一听这话,脸上溢出害怕。
急忙塞好葫芦,牢牢抱在怀里,大摇其头:“这哪能行?糟蹋、糟蹋。”
看他那副小气模样,不禁被他逗笑,又随即板起脸来:“好稀罕吗?不就是我爷爷酿的九天香吗?等我再长大一些,你道我爷爷不肯酿给我喝吗?”
女儿家的娇嗔语,就是最好的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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