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力王洞府,偷偷救出的女人,竟然是她!
无妄灾星!
魉情!
“一个人不能活两次,既然救回了她十六岁的肉身,她十三岁的肉身一死便要化星,这是天理纲常。”
难怪有两大鬼使守护,都保不住小丫头的肉身。
三界里有太多的天理纲常,与无妄灾星一样,无解。
又忆起那夜崖顶的冷风,墙头草与水中宝跳崖前,曾对她说过,三年后,她会美艳无双。
她们救了她的十六岁,早已见过她的美貌。
今日终见,果然无双。
凝心听完孟女讲的故事,黑无常冷声笑,铁链响:“这些事若是我做的,我怎么不知?”
明眸一笑,孟女轻答:“因为你喝了孟婆汤。”
我居然喝过孟婆汤?
心中惊怒,英眉倒拧:“何时?”
“你出了地府后,在林子里的茶摊上,我妹子亲手递给你的毛尖茶。”
孟婆的妹子,又是孟婆的妹子!
巧语俏笑,竟然害我!
倒吸一口冷气,白无常宁思片刻,轻问:“可是,在喝茶之前,小爷并没有经过这些前情过往……”
得意的一笑,孟婆微扬起头,傲气反问:“难道忍受苦楚,自甘钻入轮回门的,只有黑君一个吗?”
孟婆的妹子,也钻了轮回门。
这一切,再无破绽。
可是,茶摊妹子为抹去黑君与无妄灾星的三年过往,甘受轮回苦楚……她与黑无常,难道也有早已忘却的过往?
一切都是姻缘造化,不堪人言。
上前一步,黑无常紧逼孟女,英目充血:“将那三年的记忆,还给我!”
“求我赐你孟婆汤的,也是无妄灾星,她不想让你记住她半分音容。我若不是看在她为三界舍身,手下留了情,现在你连她的样子都记不住了。”
答完这句话,几声巧笑流淌,孟婆对视黑无常,语音高傲:“况且,有解药的不叫孟婆汤!”
讲完前情,马上破脸,这两个人。
完了,怕又要动起手来。
白无常立即横步,站在两人中间,与黑无常细语:“小爷,事已成定局,何必追问过往?该留的已经留了,该去的由它去吧,这也是小丫头的心愿。”
她的心愿?
是啊,她的心愿,我一个都没能守住。
宁息片刻,收起怒火,黑无常冷对孟女:“若被我查出你有半句谎话……”
“不用你查,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之前说的,没一句是真的!”
“行了!”白无常大喊一声,长长苦叹:“你们偏得当着十六岁的她,拼个你死我活吗?”
她依旧无所动容,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一声劝架,两边沉默,也许是不忍再让她见到半点血腥,半点丑陋。
见黑无常不再言语,只顾看她,孟婆终于又长叹一声:“魉情已是阴煞之体,无妄天灾的魂魄不能相容,所以我已将她的魂魄转世投胎了,黑君若想去看看她的今生,我破例给你指一条明路。”
“谢干娘体恤。”白无常立即向孟女示礼,代黑无常道谢。
孟女伸出纤指,隔空写字,凭空写下了魂魄归所。
将这些字铭刻在心头,黑无常立即纵身远去。
见到白无常面目作怪,孟婆哼笑:“要想跟去你就去,还呆在这儿干嘛?”
被孟婆说中心事,低头一笑,皱眉轻问:“那个……干娘,你给我喝过孟婆汤吗?”
“你想知道?”
“嗯。”
“先帮我把判官从雪堆里刨出来。”
坏了,坏了,几乎忘了,还有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判官被埋在雪里呢。
可别冻死了他。
急忙回步纵跃,到了一个雪包处,举袖扑雪,边刨边问:“干娘,这是从哪找来的酸丁?为什么任他做判官?”
孟女娇笑,丝毫不羞:“因为他爱我。”
啊?
“判官爱着干娘,干娘却要给阎老头甜头……真是……真是……”
饶他油嘴滑舌,此刻却语屈词穷。
斜目冷视:“你到底想说什么?”
歪嘴一笑:“祝干娘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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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婴儿
人在雪里埋得久了,血冻成冰,全身紫黑。
将判官从雪里刨出来的时候,他就是这副德性。
本来细致的眉目,被残雪糊成一团,再也见不到半点风雅。
扛回判官后,再也不见魑刀,魅风与魉情了。
像风一样,无影无踪。
人死后,变成鬼。
鬼死后,变成什么?
有孟女在,判官死不了。
将他扛进文书阁,轻轻放在地上。
要是用劲大一些,怕摔碎了他。
看着他这副惨相,白无常皱眉苦笑:“干娘,救得活吗?”
孟女不语,随手提起茶壶,注了半杯茶。
纤指如兰,轻拈茶杯,晃了三晃。
茶水飞旋,快过车轮。
随手一扬,将半杯残茶泼在判官脸上。
冰雪被暖茶消融,慢慢成水,洗刷过紫黑的面庞。
听到细碎的破冰声音,凝心一看,判官冻硬的手指在微动。
转身关上文书阁的木门,白无常守在门前,轻轻摇头:“要是外面的阴煞寒风吹进来,他还得再死一次,难道他还能永远不出这间屋吗?”
再倒一杯茶,孟婆巧坐独饮,明艳一笑:“他能死,我能救,反正他说过,为我,他甘愿死去活来,我就随他心愿。”
微微一笑,赏着孟女那副小女人的得意,白无常重重的点了点头,语意深长:“干娘处处随人心愿,真是菩萨心肠。”
话意阴损,耍着小聪明。
慢慢品茶,孟女懒得和他斗嘴,看着他,斜目冷笑:“你有时间在这酸我,不如也去看看她的今生。”
冰雪消融,判官已经被冷水浸透了,脸色褪去了青紫,嘴里缓缓流出黑水,鼻息呼出白气,眉头轻轻皱起,痛苦的细细呻吟。
在人间,人们说,最毒妇人心。
在地府,名副其实,最毒孟女心。
心思孟女?
好大的胆。
反手打开一条门缝,白无常笑看孟女,咂了咂嘴:“爱你的人快醒了,我不耽误干娘听他的甜言蜜语。”
从门缝里滑了出去,继续笑言:“他无功无法,不是阴煞体,出屋即死,恭喜干娘收服了一个小囚徒。”
木门自外面被关上,留下一阵爽朗的笑声。
烈烈风响,他也去追寻小丫头的今世了。
万里无云,烈日烤炙,连苦夏的蝉虫都懒得鸣叫了。
一条乡路,细碎的石子铺就,路两旁有稀疏的歪脖子槐树。
树荫下,有人在卖青李子。
李子碧绿,个个饱满有光泽,像婴孩儿的拳头那么大。
只看一眼,就叫人嘴里溢出酸水。
卖李子的人头扎蓝巾,一身粗布麻衣,蹲坐在路旁,被灼烤的辛苦。
这么辛苦,这人也不肯背靠槐树坐上一会儿。
因为身后还背了一个娃娃。
娃娃在襁褓中,那么弱小,是个新生婴儿。
婴儿眉目俊俏,正伏在背上贪睡。
卖李子的人有头巾挡着面目,看不清样貌,但有一双粗苦的手露在外面,想必日子一定难挨。
想想也是,若是生活过得去,谁会在这个能把人晒出油的鬼天气,在几乎没有人路过的乡路上叫卖青李子?
一双粗苦的大手,将李子摆了又摆,垒的整齐。
正在担心今天一个李子都卖不出去时,看到眼前一双红靴子。
心里大喜,终于来了买主。
抬头去看,卖李子的几乎被吓死。
一个少年,精赤上身,下身红装,半身血迹。
他眉目阴寒,只让人看上一眼,就冰在心里。
“好汉,我是穷苦人家,还有孩子得养活,千万别害我呀。”
几声哀求,这人满脸的皱纹堆在一起,几乎被骇的流泪。
灰发杂乱,面目苍老,她竟是个女人。
见少年人阴寒无语。
老妇人急忙跪在地上,慌乱的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捧在双手心里,高举过头顶,苦苦哀求:“我就有这几个钱了,还有这些李子,都给好汉,好汉,饶命吧,好汉。”
她一哭闹,身后的婴儿被吵醒,紧闭双眼,咧开大嘴,脆生生的哇哇大哭。
轻轻一挥手,隔空摄来襁褓,少年将婴儿托在臂弯里,细心观瞧。
婴儿一入少年的怀中,竟然停止了哭叫,睁开一对圆滚滚的大眼,水汪汪的对着少年笑。
一只肥胖的小手自襁褓中挣脱,伸向少年的脸。
将脸凑近婴儿,终于被婴儿摸到了。
摸到了少年的脸,婴儿笑的更欢快,脆脆有声。
婴儿的小手,细软滑嫩,好像无骨,有几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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