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行道:“兄弟,得罪了。”擎剑在手,仰天长笑,良久不息,内力所到之处,周围山峦应和,天地间一时间都回荡着他那嘶哑绝望的苦笑。
刘志行忽地住口,喝的一声低呼,左手一挥,剑光闪动,右手已被齐肩斩断,断臂飞出老远,洒了一天的血雾,跟着手腕一抖,“叮叮叮叮”一阵响,墨剑寸寸碎裂,闪着依稀的青辉,飞入四周草丛之中。
阿柯心中狂跳,却动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志行撕下衣裳,将伤口处勉强包起来。他转过头,脸色白得可怖,慢慢道:“阿柯兄弟,勿要怪做哥哥的鲁莽。我实在不配用剑,不但害己,更会害人。自今日起,天下再无霜雪四剑了!你的穴道几个时辰后自会解开,大哥这就走了,保重啊!”一转身,蹒跚的走入林中,转过几棵大树,终于不见。那一路暗红的血,也渐渐渗入泥中,变成暗红的一块,再也看不分明。
第六章 报君
敬事堂掌事太监张六一一手提衣,一手扶帽,小跑步穿过长长的长春殿外的回廊,进到殿中。他刚一进门,门边管事太监已提起金锤,在身前的铜锣上重重一击。那铜锣乃上等黄铜锻成,又大又厚,重两百五十斤,声如轰雷般,震得殿中站着等候的一百多位贵妇人们耳中都是嗡然作响,忙不迭的收了环扇香囊,整顿衣冠,纷纷肃立。
只听张六一拉长了公鸡嗓子,大声宣科:“圣天子殿下祭祀太庙,跪——”尖利而沙哑的声音在森然的殿堂中隐隐回荡,倒也颇有皇家风范。
“铿——”又是一声悠长绵然的锣声,张六一领头朝向殿外跪了,支着干瘦的脊骨深深叩下头去。于是听得大殿中衣袂扑扑、佩环叮当之声不绝于耳,贵妇人们已如割倒的麦子般一排排跪下,叩头,齐呼万岁。
林芑云愤然道:“不跪!”
然而身后秦夫人早得李洛吩咐,哪容她争辩,一把推着跪了。左面刘夫人伸手拉住她,低声哀求道:“我的大小姐,你好歹忍耐过去,等祭天结束了再发脾气不迟!”林芑云待要开口,身前身后几位夫人都是李洛特意安排的,当即遮的遮,挡的挡,推的推,拉的拉,硬是把林大小姐压服下去。
这一众娇生惯养的贵妇人们自早上卯时开始就在这殿中,等候皇帝祭天。每过一个时辰,就有太监来报圣驾已到宫门,圣驾已移驾怀仁宫,圣驾已至应天门……扫尘、大赦、接受百官朝拜、阅兵……一件件走马灯似的报来,贵妇人们也只有跟着一次次的行礼。耳边“铿”的一声锣响,便跪,呼“万岁万岁万万岁”,“铿”的又一声响,便起,立……倒也简单。如此三番五次,中途虽有短暂休息之时,但按礼也“心从”的站了一上午,到此刻已是又累又乏又饥,这“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之中,未免就夹着不少呻吟哈欠之类的怪声。也有人乘机整顿松散的云鬓,搓揉酸麻的腰,伸伸僵硬的腿脚;也有人使劲吸两口鼻烟解乏,或是猛按太阳穴,擦些迷炼膏药;有的干脆头歪在地下打个盹,反正这一跪至少是一刻钟的时间,起来时自有旁人提醒。
门口站着的管事太监早收了银钱,睁着两眼只盯紧着锣,任这些小姐太太们撒野。
只苦了林大小姐,脚伤并未痊愈,稍站得长点就喊腿软,这一上午若不是身旁的几人连搀带扶甚至带背,早趴下了,要长跪那是说什么也不成。此刻干脆躺在地上,已是“一腔孤魂兮游四方,两眸寒星兮睁半只”,拿着手绢一个劲的抹汗,心中自是对那坐在金銮大轿里,被人到处抬着显威风的皇帝老子愤恨不已,念头转动,已盘算好了数十种要那皇帝老子好看的毒药,正想着要找谁做替死鬼。
周围几个命妇人也各自脸青面黑的擦汗,那刘夫人乘前面的人直起腰再拜时,附在林芑云耳边低声道:“要不是今年要大庆皇上凯旋,早就该完的。林丫头,你再撑一会?”
林芑云怎么擦也擦不完虚汗,干脆甩了手绢不擦了。她神色惨淡,额头鬓边的头发被汗湿,软软地贴在苍白的脸上,长一口短一口的出着气,道:“什么劳什子的祭天!哎……看来我今日小命是要断送在此了……”
正说着,殿门处人影晃动,张六一站起身来,扯着已近嘶哑的嗓子道:“起——有旨:圣驾祭天,汝等立而从之,钦此。”念完圣旨,他转身要退出去,不料又跑又跪的忙了一上午,此刻一时脚软,被高高的门槛绊住,一个踉跄飞出门去,只听门外摔得山响,数名太监侍卫慌忙冲上去搀扶。
林芑云听到这声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撑地板直起身,看着门口,确信那人当真摔了,咯咯一笑。
忽感衣裳一紧,几个命妇抢上来死力将她扯倒,更有一人伸手捂住她的嘴。林芑云自知理亏,也不挣扎,一转眼,却见到殿中倒有一大半的人正掩嘴葫芦而笑,不禁大是高兴。
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下午,张六一方一瘸一拐的进来,宣布:“圣上祭天礼毕,有旨:宣汝等入明云殿侍候——”
说是侍候,其实只是几位娘娘出来接见一趟,完事后就可休息一阵了。众人差点欢声雷动,第一次心悦诚服的将头磕得山响,随即搀老扶幼,一起涌出殿门。
林芑云总算松了一口气,但转念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武约,心中说不出是怕是恨,刚两眼一翻想要装昏,几个命妇左右一夹,不待她开口,已飞也似的跟着众人去了。
山林之中,风云变幻无常。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不知什么时候已浓云四合,寒风凛冽起来。天地似乎顷刻间就变了脸色。山头四处游走的云雾一点一点,悄无声息中将这林间空地严严实实围了起来。
阿柯穴道仍未解开,泥塑般立着,无力的看着四周再度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很重,他的衣服很快便湿了,贴在肌肤上,被寒风一吹,冻得他直哆嗦。
可还是动不了!阿柯鼻涕眼泪一起下来,拼命打着喷嚏,忽然觉得脸上一凉,接着又是重重的一下——这次是冰寒刺骨的水直接打在头上。
下雨了。
一滴接一滴,虽缓却重的打在阿柯头脸部分。周围的草地上也响起了一阵沙沙的声音。
冬季的雨,照理不该这么大才对啊。阿柯眼睛翻上去,才发觉原来是高大的树在做怪。那雨其实早已下了一阵,只是仍未枯黄的树冠接住了大部分雨水,汇集之后,再沿着叶片的边缘一颗颗的滴落。
刚才还勉强能见的山头,此刻已彻底被纷纷扬扬的雨丝笼住,天地间除了眼前这块苍绿,便只剩下白、灰、黑单调而生硬的颜色,在刺骨的雨与肆虐的风中若有若无的舞动。
冷啊冷啊冷!
冷……
“啊……啊……”阿柯仰头,阔嘴微开,鼻子里奇痒难忍,全神贯注的等着那惊天动地的一下。
“阿柯……好冷啊。你进来啊。”林芑云没有鼻音的声音自车内传来。阿柯吁一口气,强忍打喷嚏的欲望,抹了抹脸,低头钻进车中。只见林芑云裹着重重迭迭的被子、布料及能找到的衣服,隐约露出口鼻,缩成一团的坐在大堆药材之中。她一见阿柯进来,伸出一只白得耀眼的手拍拍身旁。
“坐……啊。”
阿柯一屁股坐下,使劲揉鼻子。
“来……”林芑云用手捅捅他。
“嗯?”阿柯一回头,见林芑云指指旁边一件衣服,便抓过来胡乱披在自己头上。
“喂……”林芑云继续用手捅捅他。
“干嘛?”
“替……替我搭上啊。”林芑云又指指自己脑门。
“哦……”阿柯伸伸舌头,半弓着给她搭好,再把她身上一些未盖好的被子拉好。干完这一切,又龟缩着坐到一边。
“喂。”林芑云脑袋蠕动,从厚厚的衣服被子后露出眼睛来:“你不冷吗?”
阿柯使劲吸鼻子。
“哦,这样啊。”林芑云僵直的想了一下:“你靠过来点吧。”
阿柯挪挪屁股,靠林芑云近些。
“再过来点啊。”
阿柯再挪挪。已经要靠到林芑云身体了。
“再过来点。”林芑云一双清澈的眸子在暗中隐隐发光。
“哦。”阿柯扭扭身子。
在这个位置,已经可以很清楚地闻到林芑云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馨香。阿柯通常以此为界,阻止自己再靠近。
林芑云不再说话,却低低的叹了口气。阿柯耳尖听见了,心中不明所以,又偷偷往外挪了挪。他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看着似被水墨淡染的画卷般败叶枯枝的森林,看着那顺着篷顶一滴一滴落下的水珠,随着风斜斜地溅落在车前的横木上,破碎成更小的水珠,融入阴冷潮湿的空气中。那寒润的泥地上便升起了雾,顺着草黄露莹的林间空地悄然弥漫开去。
“阿柯,我冷。”林芑云也使劲的吸鼻子:“还有多久才能到下一个集市?”
“快了……明天吧。”阿柯拿不稳。
“可你昨天就说过明天了,明天到底是哪一天?”
“这……这不是雨淋坏了路,把车子陷住了吗?”阿柯翻动面前的包袱,一边道:“这里还有一块饼,你吃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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