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来者一张国字脸,年纪在二十五、六上下,面如冠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穿一系白衣,甚为贴身,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挥手之间,自有一股潇洒从容的气度。
他见到林芑云偷偷打量他,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李洛,惊扰了姑娘的清休,真是唐突了。”
林芑云又干咳两声,方道:“哪里……小女子见天气甚好,在此观赏风景,不想竟失礼了……咳咳……公子勿怪,敢问公子是?”
李洛道:“见笑了,在下正是这府第的主人。昨日得报,说是有幸请到了林姑娘光临敝处,心中不胜之喜,这才匆忙赶回来。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林芑云“啊”的一声,万没有料到邀请自己的并非黎自,面对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男子,饶是她机敏过人,也一时间张大了嘴,不知言之安出。
“阿柯,阿柯?你在吗?”
“……”
“阿柯?你在吗?”
“哎哟!……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下来……咦,这不是阿柯的鞋吗。啊,阿柯,阿柯!你在树上干什么?”
“小……小真……”
“你在树上干什么啊,阿柯?有好玩的吗?是小鸟吗?阿柯?”
“不、不是……”
“那是什么呢,阿柯?啊,我看见了,我看见鸟尾巴了。你骗我阿柯,明明是小鸟!”
“是一只死了的鸟……”
“……那,那你看死鸟干什么?阿柯?”
“我……我从来没摸过鸟毛,我……我想摸摸看……”
“……”
“小真?”
“走开啦!你摸了死鸟的,脏死了,别碰我的衣裳!”
“小……小真……”
“你最脏了,阿柯,你看你的脸,好几天都没洗过了。你到河里去洗洗!快!”
“哦……”
“……”
“阿柯,阿柯!你洗好久了,你快上来呀!”
“阿柯?”
“你跑这么快干嘛呀,阿柯。”
“跑!跑……跑、跑,快跑!小真,快跑!”
“怎么了,阿柯?你怎么了?”
“跑、跑、跑……快跑!”
“喂,到底怎么了呀,阿柯!”
“狗……河边那只狗!”
“什么?你又去惹那只狗了,阿柯?”
“汪汪!汪!”
“啊!别过来!不许过来!不许欺负阿柯!”
“汪汪!汪!”
“别动!别叫!再过来我用石头拽你了!”
“汪汪!汪!”
“走开,走开!回去,快回去……”
“呜……”
“走……走……好了,狗狗回去了,阿柯,从树上下来吧。”
“砰!”
“哎哟……小……小真,你不怕狗狗吗?”
“那么小只狗,你也怕吗,阿柯?你真是胆小,哈哈哈哈。”
“可、可是……我被狗狗咬过……”
“哦,好了好了,阿柯好可怜,狗狗都欺负阿柯。来吧,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哦!呵呵呵呵……”
林芑云坐直身子,伸手理理散在额前的碎发,勉强一笑,道:“这位公子,恕小女子孟浪了……不知公子是如何识得小女子与家兄的?”
李洛讶然道:“姑娘没听令兄说过吗?当日在林中,林姑娘与令兄奋不顾身,救助在下的两位朋友,这份大恩大德,在下是永志难忘的。”
林芑云道:“黎自?公子是黎公子的朋友?”
李洛道:“正是。李……兄与我乃是过命的交情。”说到这里,自然的一拱手,接着道:“当日在下也曾在场,亲眼见识到令兄过人的勇气与如神的剑法,心中倾慕不已。听说两位要到洛阳来,李兄……这个,有要事在身,不能稍有闪失,是以吩咐在下,说什么也要一尽地主之谊。在下等了多日,还以为两位不来了呢,没想到天遂人愿,两位终于还是来了。”
林芑云恍然大悟道:“小女子还真是糊涂,没想到黎公子是如此有心的人。”她一听说果真是黎自安排的,心中除了感激,尚有几分兴奋与几分娇羞混杂其中,不觉脸上飞红,忙装着整理衣裳低下头,续道:“说来让公子见笑了,我们兄妹二人日前还正为找一个客栈栖身忧心呢。”
李洛笑道:“都是我照应不周,没及时找到二位,倒让林姑娘受累了。当今皇上文成武德,那是自古少有的圣君。这几日间,皇上便要犒赏三军,大赦天下。这样的盛事可不是那一年都能见到的,是以慕名前来朝拜的人是络绎不绝。据在下所知,这城中几乎所有的客栈现下都已客满,林姑娘想要找到一间客栈,那还真是挺难的。”
说着,李洛环视四周,问道:“在下这里虽是简陋一些,好在还算这洛阳城中较为清静的地方了。林姑娘住得舒心么?”
林芑云道:“哪里。贵府装饰别具一格,闹中取静,令人一见忘俗。小女子在这里代我家兄长,多谢公子盛情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满口“盛情”、“怠慢”,各自打躬作揖说半天,早有丫鬟上来收拾残局又奉上新茶点心。李洛待她们下去后拍拍双手扬声道:“来呀,给林小姐盛上来。”
林芑云正暗自蹊跷,昨日见到的那个秦管家已走上前来,双手捧着个红漆木盘,恭恭敬敬的端上来,轻轻放在小几上。那红漆木盘上一系红绸盖着件事物,看不分明。
李洛道:“这是李兄为林姑娘准备的礼物,请务必赏脸。”说着伸手揭开红绸。
红绸甫离托盘,林芑云顿觉眼前一道明亮的绿光闪过,只见托盘正中一支玻璃底国绿色老树盘根雕龙玉簪,绿光荧荧,似笼着一层水气般,正中隐隐透着一缕银光。
她爷爷当年曾是武林中闻名的鉴赏大家,无论珠宝玉器、字画古玩,统统在行。虽说后来带着林芑云闯荡时已不再摸这些东西,但闲下来时总爱给她讲讲。林芑云从小体弱多病,除了练点健身的内功外,对武功是一窍不通,但对这些稀奇的事物尤为感兴趣,一天到晚问个不停,是以潜移默化间,倒将爷爷鉴赏的本事学了个七八分,只是甚少有机会见过如此光洁的玉石。此刻一见不觉大吃了一惊,略一迟疑,颤声道:“这、这是……隐龙!”
只听李洛道:“姑娘……原来也是此中高人,竟识得如此名种。”声音中透着惊讶,显然也是吃惊不小。
风渐渐大了。窗外那无边无际的竹海在风的挑逗下,开始放肆的晃动起来。
呼啦啦,呼啦啦。
无数枯黄的、半枯黄的竹叶就这样顺着风势,尽力在空中翻滚、飞舞着,用尽最后一丝生气也在所不惜。
阿柯坐在竹椅上,双手放在腿上,歪着头,静静的看着小真脚上的金铃。
小真靠窗坐在竹几上,双手抱膝,头枕着腿,脚跟支在几边,轻纱笼罩下的玉足轻轻的有节奏的点着,看着窗外随着风起伏跌宕的竹海,仿佛正合着风中诡秘的音乐。
自打阿柯七岁那年认识比他大一岁的小真时,两人便常常在山中那间小竹屋里这般默默的坐着。
小真爱静。阿柯寡言。所以,一整天也难得说上几句。当然,一整天也没几句好说。
小真常常为因练功偷懒而被罚饿肚子的阿柯带吃的东西来,或是替他赶走小狗、蜜蜂一类的东西,在阿柯幼小的眼里,简直就跟仙女姐姐一样。
阿柯常为小真捉鸟,捉小兔子,叉鱼,或陪她坐在树梢,看云霞升腾,赏落日余晖,观飞禽走兽,听蝉叫鸟鸣。自小只有叔叔伯伯严加管教的小真,亦将阿柯视为唯一知己。
阿柯觉得小真随风飘散的头发,系在发间淡紫的发带,纱衫上隐约的龟背纹路,手腕上戴着的白底青鲜绿斑玉镯,挂在腰带上的青绿玉蝉,以及脚上那两串不时叮当作响的金铃都那么有趣,可以看上一整天也不觉疲倦。
小真也觉得如浪一般翻动的竹林,厚重云团笼罩下的群山,清晨划破长空的第一束阳光,黑夜里自远处山巅的树林间隙中露出的圆月都那么美丽,看上一辈子也觉不够。整整十年,两人便这样各看各的,默默相伴而坐的度过。整整十年,两人加起来的话还不到千句。
阿柯老长一段时间,以为这就是一生了。
谁也不曾想到,伯伯、母亲会突然暴毙,阿柯一夜之间变成孤儿。
谁也不曾想到,阿柯会吃下毒药,做了杀手。
谁也不曾想到,阿柯有一天突然回首时,才发觉那段日子,竟已如梦般缥缈难寻了……
“阿柯?”
“嗯……啊。”
“你在想什么,阿柯?”
阿柯抬起头,只见小真不知何时已回过头,怔怔的看着自己,一对浅眉轻轻敛着。风将她的头发吹起来,一丝一丝的拂在脸上。
剎那间,阿柯突然感到一种笼罩在烟雨中的哀愁,自小真的眼中淡淡的发散出来。从小与小真心意相同的他,在这一瞬间,已读到了悔恨、矛盾、悲伤、仿徨、忧郁……种种情绪,都是他不曾由小真身上见过的,不觉呆了。
“阿柯……阿柯……你瘦了。”
“阿柯……阿柯……你的衣服都旧成这样了。”
“阿柯……阿柯……这一年来,你独自一人在外面,过得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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