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忙欠身道:“师兄有何吩咐?”
“你知道玉麒最近在做什么吗?”
小莫沉默。
小卿等。
小莫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老大一向是没什么耐性的,若是让老大等烦了,受罪的可还是自己。
“是。小莫知道一些……”
小卿微微一笑:“再过两日,就要去关外了,你不会想趴在马背上出发吧。”
“小弟不敢。”小莫垂头。
“去发个帖子给你哥,请他晚上过来吃饭。”小卿吩咐玉麟。
玉麟奇怪,哥到底做了什么,老大会特意将哥从抱龙山庄请了来吃饭。
小莫一脸黑线:吃啥啊?“竹笋炒肉”一定是有的吧。
“师兄。玉翎有事告进。”
玉翎有些匆忙,进屋后急急地一欠身:“师兄,师父罚云恒呢,师兄去救救吧。”
“云恒怎么了?”小卿没来得及计较玉翎的冒失无礼,起身问道。
玉翎先看了一眼玉翔,才回道:“云恒、晨云和暮雨带着细儿在翠湖的亭子那玩,细儿掉水里了,后来其他三个也掉进去……正好被师父看见了。”
小卿愣了一下,屋里人听了,都齐往玉翔看去。燕月先就忍不住笑得一脸灿烂。
玉翔脸通红。
“历史重演啊。”小卿心里叹气,翠湖那亭子还是该拆了好。
师父既然发现了,这几个孩子自然不会有危险,不过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玉翎接道:“其他人都没事,就是细儿,本就怕水,翠湖那亭下的水还极寒,又惊又吓又冷,所以发烧昏迷了。”
细儿是云恒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身子本来就弱,初来傅家时,三叔龙晴费了很大的心血,才将他救活。
大家听了,又都看玉翔。
玉翔窘迫:看我干什么啊。
“细儿昏迷,想必师父很生气。”小卿问玉翎:“师父是因为这个重罚云恒?”
玉翎欠身道:“小弟不知。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若是四人贪玩,有惊无险也就罢了,顶多斥责一顿,打几下板子,让他们记住教训。可若是细儿昏迷不醒,后果就严重很多,师父一定是有些生气的。
龙晴和龙星出府办事,小君虽然医术不错,也暂时没有什么良方能让细儿立刻清醒。小君颇有些自责,一直在照顾细儿。
其实这是细儿自身体质所限,就是龙晴在,细儿也得昏睡到时候,等自身的调节免疫系统发挥作用,烧退了才能醒过来。
小卿挥手让其他人都“别都杵这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又看玉翎:“师父罚不得云恒吗?你大惊小怪地喊什么?还敢擅离职守?回房思过去。”
玉翎望着老大离去的背影,欲哭无泪。
傅家的规矩,回房思过,就是要罚长跪七个时辰,静思己过。
燕杰安慰地拍了拍玉翎:“小翎,七个时辰后,我去扶你。”
玉翎瞪他一眼:“看你下次再被文哥打得屁股开花,我怎么帮你上药。”
“怎么”两字,咬牙切齿,满是威胁之意。
小卿来到师父的院子外,先深深地吸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哎,惨啊,这肿刚退了没多大的功夫吧。
琴棋、书画都在书房外的天井内站着,有些焦急却又无可奈何,书画已经泪流满面。两人见了小卿进来,立刻满眼放着光彩迎到小卿跟前,又跟着小卿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下来,目光依旧追随着小卿。
小卿到了书房门口,已经能听到里面噼啪的声音,再深吸口气,高声禀道:“师父,小卿告进。”
不等师父回话,小卿推门而入。
转手关上房门,头都不敢抬,屈膝跪下:“师父,小卿来领责。请师父重重地打。”
☆、父子之间(中)
傅龙城手里握的并非戒尺,而是一根紫藤棍,两指粗细,柔韧非常。
云恒趴在书案上,上身仅穿一件月牙白的襦衣,襦衣上卷,露出腰腹,裤子直褪到脚踝处,臀部和大腿上已经布满青紫的檩子。
双手握紧桌沿,身子止不住地啰嗦着,小脸煞白,嘴唇上已经咬出了两道血口,看着有些红肿,额上的发,一绺一绺地,都已湿透,满脸的汗水。
“小卿打扰师父责罚师弟,罪该万死,请师父用藤棍重重地打徒弟吧。”
小卿特意重重说出藤棍两字,心里不免埋怨,师父,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云恒才十二岁,不是给您这准备戒尺了吗,你怎么还用藤棍打他啊。还打得这么狠。
又叩首:“师父若是还未责罚完云恒,请许徒弟代劳。徒弟身为大师兄,下未曾带好师弟,上不能为师分忧,实在愧煞。”
龙城真想给这小畜生一脚,明知我这教训云恒呢,你还敢进来说话,还‘愧煞’,实在宠得你没边了吧。
行,讨打是吧,一会就让你屁股开花。
傅龙城看小卿,正想让他跪过来,看小卿正偷偷瞄趴在书案上的云恒,迟疑了一下,算了,总得在儿子面前给他大师兄留些颜面。
见师父不语,小卿提起的心才略微有些放下,只要师父没马上教训自己,就有希望。忙着再叩首道:“师父请息怒,云恒他做错了事情,自是该罚,师父别累坏了身子,要如何责罚,师父吩咐一声,徒儿效劳就是。”
趴在书案上正缓气的云恒,听了大师兄的话,差点想哭。还以为大师兄是来救自己的呢,想不到居然是怕累坏了爹爹,来打自己的。
想起刚才经历的疼痛,爹的无情,云恒的眼泪不自觉地盈满了眼眶,等一滴眼泪“啪”地掉落桌面,却吓得云恒一颤。
龙城也看到了云恒的眼泪,轻哼了一声,云恒手一松,跌落地面,疼得忍不住“啊”地一声,又忙咽了回去,慌得爬跪在地道:“云恒错了,不该流泪,不该呼痛,请爹责罚。”
“你告诉你师兄,该打多少。”
“是。刚才爹爹那里罚下四百下,打了一百三十下,还有二百七十下,刚才云恒落泪,要加十下,呼痛加十下,还有二百九十下。又从书案上掉下来,要翻倍,五百八十下。”云恒说到五百八十下时,话音都哆嗦。
本来爹只说罚五十下的,可是因为自己实在受不住爹爹的藤棍,受罚的时候,动了,又哭了,又喊痛,被罚的数字就一直加一直加,加到了四百下。
云恒很怕,也很后悔,早知道这样,为啥要惹怒爹爹呢。
云恒想,爹是准备活活打死我了。又想,也好,打死了,自己就可以去见娘了。
想到娘,云恒就忍不住眼泪,娘要是知道自己被爹爹打成这样,一定心疼死了。
花玉华死后,花婆婆心里愧疚难安,认为当日给小姐下毒的那个女子是自己救回去的,若非自己多事,小姐也许不会中毒,一时想不开,竟在玉华坟前自尽了。
云恒并没有多少时间沉浸在悲痛里,他很忙,习文、练武,每日的功课很繁重,而且,最让他觉得委屈地是,稍有错处,就会被罚,而且被罚过后,再没有娘在身边软语安慰,百般哄慰。
云恒没了娘,又没了从小照顾他长大的花婆婆,本就十分惶恐无依,而近在身边的爹爹,却让云恒常常觉得远在天边。
爹很忙,他不仅是自己的爹爹,还是傅家的家主,师兄们的师父,师叔们的哥哥。而且,爹爹经常出门,几日都不见不到面。
每日给爹请安,是云恒最期盼,也是最忐忑的时候。跪在地上,虽然只能看到爹地鞋子和袍摆,甚至不敢抬头看爹地脸,云恒也觉得满足。
而爹,从不曾过来扶起自己,多半就是自己跪着,简短地向爹问安,禀告近日的功课。无论脸上或是手上是否带着伤,爹也从不问,只是“嗯”地一声,吩咐:“记住你师兄的教诲。”或者“记住你师叔的教诲。”然后命退。
甚至自己和爹一起吃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总还没有和三叔一起吃饭的时候多。当然,大多时候,都是和晨云、暮雨和细儿在一起吃饭,虽然吃得多些,安稳些,可是还是想和爹一起吃,哪怕吃饭时小心翼翼地,怕违反了一点规矩。
府里的师兄们虽然除了大师兄外,平素对自己也很和气,可是一涉及到习文练武,立刻就变得严厉,尤其是玉翎师兄,云恒都要怕死了。每次轮到玉翎师兄上课,总是得吃足了戒尺。
对师兄们,云恒几乎和对爹爹一样敬畏,只有和晨云、暮雨两兄弟在一起时,云恒才会彻底地放松,并寻找快乐。
云恒偷偷地有些羡慕暮雨,听说因为他的体质不适合练武,所以师兄们对他的要求不似自己与晨云那么严厉,也不会常被罚得惨兮兮地。
暮雨虽然年纪小,医术却很好,经常小大人似的帮两人上药。
三个孩子在一起玩时,遇到什么事情时,也会有分歧,这时云恒就会被欺负,因为暮雨一定是站在晨云一边。云恒很嫉妒,却也没法子,谁让暮雨是晨云亲弟弟呢。
直到细儿出现。云恒很得意。那还是娘去世后不久,一日,他鼓动着晨云、暮雨偷跑出府去玩,在护城河边,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童,这就是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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