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寂摇摇头道:“他若要学,直接过来便可,何须偷学——别人怎么做事是别人的事,我又如何该去做这恶业!德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绑住自己的枷锁,不是挥向他人的石头。越是无人时,越要注意。”
林芷彤有些可惜道:“那我的功夫就缺了一块了。”
清寂笑道:“如果你要烧壶开水,生火到一半时发现柴不够,你该怎么办?”
林芷彤一愣,道:“赶快去找柴火,或者去借?”
清寂道:“若是旁边无树,左右无人了?”
林芷彤想了想,摇了摇头。
清寂道:“为什么不把壶里的水倒掉一些呢?”
林芷彤道:“也对。”
清寂道:“世事总不能万般如意,月有盈缺,人有兴衰,有舍才能有得。若得不到那么多,就不要了吧,不用可惜。”
林芷彤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她又问:“那爷爷,什么是必须固守的呢?”
清寂道:“诸善奉行即可。”
林芷彤道:“什么叫善?”
清寂道:“让人更多的人安生便是善!”
第二日,葬过村民,少林念了经,天师念了咒。老农深感清寂的善意,便将地窖的米分出不少给了两派,足够这几十人三日的饮食。突见另一个村的百姓集体往南边走去。老农便问原因,老乡边跑边答:“漳州大粮仓里,有少林大侠分发粮食,我们全村都想过去讨几口饭吃。”
老农道:“听说那儿已经发瘟疫了,如何去得?”
村民道:“病死也比饿死强。你家是富农,可以缓点去。”
林芷彤喜得跳了起来道:“分粮的是不是林山石大侠?那是我爹爹,我亲爹爹啊。”
清寂道:“既然那儿瘟疫,我们就采足山药,行走过去吧。”
一路无话,无非是生离死别,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张天师一见到死人,便去谈超度的生意,倒也骗了不少粮食。林芷彤很看不惯,便问:“你说你是天师,有何凭证?”
张天师神气道:“小姑娘。我这天师是祖传的,迟早朝廷也要把我赐封回去。若不是战乱,你有资格见到我吗?若不是战乱,我活得不比繁神侯差。”
林芷彤道:“颜雨秋啊,跟你一样。两家都是骗子,一家骗大家活着做奴才,一家骗大家死了可成仙。”
张天师怒道:“你这就不对了。我们千年道行岂能有假?你这样肆意诋毁中华文化,所谓何事?你还有爱国之心吗?”
林芷彤道:“你别给我戴帽子。直接说吧,你会啥?要不趁着我还能出手两次,我们打一架,谁赢了谁做天师。”
张天师勃然大怒,但想起前几日晚上清寂大师所说的,此女孩出手毒辣,又觉得不值得冒这个险。笑道:“好男不跟女斗。再说,没听说过打架决定天师的。这东西要靠太上老君的恩宠。我的道行不用向你解说。餐金英、饮白露、茹紫蒂、啖白云都不在话下,若需要时呼风唤雨,麻衣相术,我也没有不知道的。”
林芷彤道:“哦,那你让老天出个太阳看看。”
张天师道:“此事容易。但费神费力,要做不少功夫,还需去仙界求人,岂能随便应承?”
林芷彤道:“那你算算命可以吧?”
张天师道:“行,我来算算你十年后的运道。”
林芷彤伸回手道:“十年后鬼知道你在哪,谁耐烦验证?要算,就算算我的爹和娘,如今哪一位已经先走了。”
张天师一愣,这事没做过功课,但这小女孩敢说这话,显然是已经走了一个。便眼珠一转,道:“父在母先亡。”
林芷彤道:“胡说,明明我母亲就在。”
张天师道:“本天师说了吧。父亲在母亲前面亡。”
林芷彤嘻嘻笑道:“我骗你的,我父亲也在。”
张天师道:“看见没有。父在,母先亡。”
林芷彤道:“他俩都在。”
张天师觉得此女实在胆大包天,有些不悦地道:“我只是说先后,又没说他们已经走了。”
林芷彤眼珠子一转,掏出几个铜钱道:“那你再算算,今日你赚不赚得到我的钱?”
张天师犹豫半晌,大声道:“滚!”
这样吵吵闹闹地,终于回到了漳州。凤凰坡的山茶树已半边毁于战火,草鱼巷也十室九空。今同客栈倒是还在,但阮先生也已不见了。
“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第二十五章 侠义永春
林山石抚住自己胸脯,他没有迎来赖天德,却迎来了另一个对手。前几日,清军一支偏师忽然从江西绕道直攻闽南,就趁此时,清八旗的一位高手混入漳州,出现在关卡面前。
释可喜道:“林大侠,你该知道这是朝廷的粮食,还请你不要监守自盗。”
林山石道:“朝廷若不分给百姓吃,盗了,那叫替天行道。”
释可喜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我认识贵千金,还传过她几日功夫。我同你同出一门,都是少林弟子。”
林山石道:“那就更该知道与人为善。”
释可喜道:“如今你有伤,我本不该乘人之危。但朝廷有命不敢不从,我只有一个时辰,若不能成功,回去就升不了将军。”
林山石道:“你是否升官对我并不重要,我在乎的是乡亲们的命,若要放火烧仓,就从我尸首上跨过。”
释可喜睁着半是嘲弄半是惊恐的眼睛道:“你是圣人?”
林山石道:“不是,只算侠客。”
释可喜哈哈大笑,可很快笑容就冻住了,因为他觉得眼前这个居然真是位侠客。释可喜道:“我本只打算打伤你,但现在必须杀了你,再放火烧掉粮仓。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山石若无其事地道:“因为你曾想做侠客,为了吃好点、穿好点,没做到。”
释可喜道:“对,哪个练武的没想过?你让我自卑了。”
林山石点头道:“明白,所以你一定要杀了我。对于一个练武者,做不了侠客,纵使做了将军也未必会让自卑少一些。”
释可喜道:“好了,我提醒一句。师兄,我是北少林青年一代翘楚,很自信没人能单臂胜我。你小心了。”
狭小的关卡里,林山石与释可喜这一南一北的少林高手对抗起来。释可喜的伏魔指快若闪电,林山石的白鹤拳已经出神入化,本来很有一拼。可惜这是只折臂的白鹤——释可喜几次都快要拿下林山石了,但总在最后关头动作稍慢被林山石躲过。高手过招都在毫厘之间,林山石抓住释可喜一个漏洞,一招绵掌击中了释可喜的小腹,释可喜惨叫一声,退出了关卡……
林山石往前一跳,道:“你在放水?”
释可喜吐出一口鲜血,道:“不是有意的,是另一个自己挡住了我。几次都可以杀了你,但莫名其妙就犹豫了。”
林山石道:“那是你小时候念经太多了。想成佛固然还需要修行,想做魔却也没那么容易——你走吧。”
释可喜叹气道:“你这仓库怎么都守不住!虽然关卡只能容一人通过,但我若派出十位好手,纵使胜不了你。只要车轮战,迟早有一刻,你会油尽灯枯。”
林山石心里一惊,原想着有此城墙,有此关隘,背后又有这么多粮食,自己怎么都可以拼一下。释可喜一说此话,心顿时凉了半截。若真有人这样做,如今自己孤身守城,人非铁石,功夫再高,又如何经得住轮番来熬。
释可喜道:“与其这样,还不如给我烧了。只要你肯烧,只要这些粮食落不到耿家手中,便是大功一件。否则,我能想到的计策,耿军帐下不缺谋士,就没人想到吗?”
林山石道:“此计你不要外说,可能别人想不到。”
释可喜笑了:“在下在军中不算聪明,久在行伍的人都不蠢,再蠢的打过几次战也会被死亡逼得聪明起来的。耿家的人之前没想到,或者以为可以同你攀交情,或者低估了你的功夫,或者还没有从前线把好手派过来。下一批人就肯定会知道了。”
林山石已经把生死置于度外了,道:“谢谢提醒。到时我尽力扛。”
释可喜仰天道:“师兄,你这样做很蠢。”
“聪明人太多,所以都没饭吃了。老百姓要吃饱,需要有几个蠢人。”
释可喜转过身去:“你的手什么时候能好?”
林山石道:“大约还要三日。”
“漳州是福建腹地,清廷暂时不可能派很多高手同时潜前来搞车轮战。但只要这粮仓不失火,清军将领会睡不着觉,打仗前面拼的是血肉,后面拼的就是粮草。所以还会有高手混进来,下一个进来的应该是尤可游,此人武当掌门,心狠手辣,绝不会留情。我想法子拖住他三天,你保重。”
攻城的清军又被赶出了福建,仿佛只是为了掩护释可喜潜入古一粮仓。林山石开始猛地往手臂上抹云南疗伤药,有时在想,这独守空城,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可是看到老人小孩拿到粮食后甜甜的笑容,又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又一次,城前取粮食的百姓突然一片接一片地倒地。林山石晃动一下还有些微疼的左臂,心道:终于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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