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随便。”
耿聚忠欣喜道:“你不介意只做侧福晋?芷彤,我们这样的公子哥娶多少女人,都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我们背后是个大家族。”
林芷彤道:“没关系啊,反正我也有过其他男人,你不介意就行了。”林芷彤心里浮现出徐精的影子,只觉得青青涩涩,像没熟的芒果。
耿聚忠大笑道:“哈哈,你这样的妙人,也只有我收;我的骸骨,还望你敛。”说完霸道地对着林芷彤亲吻了过去。
林芷彤推开耿聚忠道:“下次亲我别喝酒——你记得救我爹啊,救不救得了不怪你,是我的哥们就要尽力。我最恨不讲义气的男人了。”
林山石从法场放回狱中,自己也莫名其妙。等待最是折磨人,有时觉得这样半死不活小命交在别人的手里,还不如给一刀来得爽快;有时又为自己还活着而窃喜。他自言自语地在牢房里拖着脚链来回乱窜,但十成念头还是有九成是想活的。人只要还想活,就会无比恐惧,从炼丹的秦始皇到普通的贩夫走卒无不如此。偏偏人之贪生怕死,无需原因,还无比强烈。林山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又仿佛有一丝朦胧的亮光飘荡在无尽的昏暗里,那份焦躁,让脸上真如草灰一般。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伯咬着窝头慈祥地劝道:“后生,人固有一死。人过三十不为夭,看你这样子也快四十了吧。别这样走来走去,弄得大家都心烦。”
林山石想,四十?莫非这段日子自己苍老得如此快速?对着水缸望去,果然鬓角有了些华发。他哽咽着道:“老伯,我不是有意如此,是实在冤得厉害。”
老伯笑道:“能进死刑仓的多少都是角。既然是角,就都是逆天而行的。被抓了就不用喊冤了,你看看戏台上帝王将相有多少能得善终,能喊冤吗?老夫是学史之人,就那贵为天子的皇帝,古往今来,也有近半死于非命。”
林山石道:“可我一介武夫,确实没干什么啊,也不是帝王将相。进入那个会,压根不知那会是干什么的,见那几个兄弟豪爽,名字吉利就进去了。我只是想生个男孩。”
“百姓更为蝼蚁,死了连史都进不了。糊涂死的就更多了,长平被坑四十万壮士,嘉定三屠不知多少妇孺,加上兵、旱、涝、匪,你觉得他们得罪了谁?你的事我在这仓里听说过了,这不算怎么冤的。”
“还不冤?”
“你不安分。安分的人怎么会去学武功?安分的人怎么会去走江湖?你不知道武禁和宵禁吗?不安分的人就应该关起来,否则没有奴才了,没有奴才怎么会有大人?没有奴才了,怎么会有万岁爷的万里江山?没有奴才了,怎么会有大清朝?”
林山石如梦方醒,内心升起一阵愧疚感,看来确实是自己不对,不够安分。可这是什么罪?于是谦卑道:“老伯是读书人,您接着说道说道,免得我到阎王处也是个糊涂鬼。”
老伯道:“后生,这几千年的古国,细看起来哪年哪地都是四处白骨。只要不安分就有罪了,所以不要觉得冤。只要不安分,哪怕是孟子的原书也可以删掉一半,一个草民多跟几个人聚个会那就是有罪的。权贵可以荒淫无度,百姓看个春宫就可以被抓,这在帝王眼里,就是罪。”
林山石一愣道:“孟子不是圣人吗?我见每个乡都有他的庙,他的书还能被删掉?”
“你不懂,在史家看来,拳头大的那位才是真圣人。其他的,需要你时你是大儒,不需要时你就是罪犯——这跟监狱是一样的。《孟子》里那句‘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话,在前朝就全部删掉了,本朝倒是没删,但科举从未考过等同删除了。至于《左传》里的‘非吾族类,其心必异’,前朝没删,本朝倒是删得干干净净。呵呵。”
林山石听不明白,但仍觉得翻江倒海般的震撼,一直都觉得《孟子》、《左传》啥的,那都是圣人圣物,说的话是天条。他们的话也被删?那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天理。自己最喜欢的《水浒传》不会也是假的吧?但这个问题自己是不敢问的,一不小心把祖宗也问没了,如何是好?林山石也有些觉得老伯这样较真十分讨嫌。
山石见老伯博学,还是嗫嚅着说出自己一直想问的话来:“老伯,我愚钝,一直想知道这宵禁是什么道理,禁武又是为何?晚上睡不着,找朋友喝喝酒不是挺好?人人健壮点,不是干活也快点吗?遇到坏人,也可以多一些反抗。”
老伯哈哈大笑,竖着手指道:“就凭这句话,你就该杀。”
林山石愣了愣。
老伯问:“假如你所说的坏人,就是下禁令的人呢?你还觉得奇怪吗?”林山石感觉到一种灵魂的颤抖。
老伯自言自语道:“你自由,他就无法施虐。他无法施虐,就没有高高在上的快感,上去前受的罪就无法补偿——这是一张太极图,阴阳循环,不知何时能尽。这到底是谁的罪,又或者是所有人的共业?”
林山石听不明白,也不敢说话,心里升起一种曼妙的感觉,就像山谷里的白鹤突然看见雨后的一片蓝天。他沉思半天后问道:“你的话很奇怪。老伯,你缘何来此?”
老伯从头发上抓下一只虱子,咬在嘴里吃掉,用含着血的嘴巴道:“写书,写私家野史。我最不冤了,写的时候就知道可能被杀掉。”
林山石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书呆子吧,这个呆子还不知道在外边要挨多少揶揄。也好,他一个书呆子,我一个武痴,正好同命相怜度过最后的日子。林山石又搭话道:“知道危险,那为何还是要写?”
老伯道:“不安分呗!不甘心到死了都没有真正活过。我这一辈子写点野史,藏于名山大川,或许后辈会有人读出点味道,觉得这年头还有个说自己话的人?或者有那么三五个,能生出一些不愿被奴役的勇气来,那我就算永生了。”
旁边有一人笑道:“还不被奴役?我看读书人都活得挺好啊,为何就你就进了牢房,挨这奴役——你不会读书吧?”旁边也有几个嗤笑起来。
老伯也大笑道:“下士闻之大笑,不笑不足以为道。老夫要被圈养,稍用些力,也赴了博学鸿儒科,吃的骨头也不会比他们差。但狼和犬终究不是一回事。那些人不是文人,只是婊子,而我还有四五分算文人。”
正说着,监牢门缓缓打开,狱卒对着老者一指,道:“谢夕波,走了。”全仓都知道他该上路了,在这儿生是偶然,死是必然,大家都司空见惯,也没人来得及伤感。那老伯走到浅浅的水缸前,微笑着整了整发冠。这个动作震住了全仓,这来来往往不知多少人走,从没有这时还整整帽子的。
老伯转身对林山石等笑笑,又转过来对狱卒鞠了一躬。这一躬居然毫无谄媚,他道:“小哥,辛苦了,走吧。”狱卒呆了呆,不知道该不该扶他,默默地让开一条路。
林山石看得快哭了,心想,千万别像自己一样腿软。那老伯临到门前,也趔趄了一下,几乎摔倒。但真的自己站了起来,昂着头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不被奴役的人,是一只白鹤,林山石心想。监牢里居然传来了喝彩,一群将死之人居然偷偷抹泪了。
林山石感觉有一个种子在他身体里发芽,他冒出个胆大妄为的想法:为什么人一定要安分,一定要做奴才?他看了看牢房的构造,看了半天还是放弃了越狱的打算。死刑囚的看管比第五仓时还严格,连地都不再是泥土,而是混着泥的青砖。林山石暗道:算了,这奴才岂是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但在他心里多少已经有所不甘。
傍夜凉初透,铁窗里尤其阴森。林山石涌起一种彻骨的寒冷,他黯然一笑,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如果回到十五岁,一定不理会劳什子派规,一定去向喜欢的那姑娘表白。心中的那只白鹤越飞越高,他索性思索起白鹤拳法来。狱中犯人睡得早,死刑仓又少有勾心斗角,在死亡面前那些东西都成了笑话。此时万籁俱寂,监狱的时间又流得极慢,正是想拳的好时候。在死亡的恐惧下,白鹤拳的快感来得无比猛烈。藏在他的内心深处的拳理猛然间变得晶莹剔透,一招一招的在脑海里浮现着,慢慢地连在一起。林山石激动得浑身颤抖。是的!不用这么多招式!无形无相,守中用中,以石击卵,电光火石,这才是白鹤拳法!这一招,这一式,这样防,这样攻,配上这样吞吐才最好!林山石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觉得连生死都无所谓了。林山石知道内心深处还有个“他”,一直陪着自己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等所有招式都贯通后,内心的花朵也跟着开了。
林山石兴奋地想:如果谁学会了自己刚才想到的东西,如果真有个不被奴役的江湖,那他就是一代宗师。
林山石刚喝了一口水,天已经完全黑了,人又变得重新懦弱。林山石想:要早点悟到这些拳法就好了,但早点悟到又能怎样?杀人,造反,上梁山,传给肥猪康?林山石抬头看见墙壁上一个红色的死字,刚才的苦思在死亡面前变得有些滑稽,但他又接着思索起拳法来。谢夕波走后,他发现,他怕死,但更怕没有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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