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玉儿脸上却仍然没有喜色,摇了摇头道:“陈大哥,我上了敖墨一个大当。”说着,将一边的崆峒印递了过来。陈靖仇见她将崆峒印摘了下来,不由一惊道:“什么?糟了,不知氐人族会有什么大难。”
拓跋玉儿睁大了眼,眼圈红了红,忽然放声哭道:“陈大哥,我真是个大笨蛋!”
陈靖仇见她哭得伤心,不忍道:“玉儿,别哭了,事已至此,先不要多想了,把崆峒印装回去再说。”
拓跋玉儿答应一声,抹了抹眼睛,起身将崆峒印装回原位,又回来道:“陈大哥,这样行了吗?”
陈靖仇道:“希望没有事。”
他支撑着要站起来,但受伤太重,竟然站不起来。拓跋玉儿和小雪连忙一边一个扶起了他,三人慢慢走出无忧宫。一出宫门,陈靖仇摸出先前阿美给的那个骨笛道:“叫小海过来吧。”
小雪突然道:“咦,那两个氐人姐姐怎么还没走?”
无忧宫门前,先前被虾兵蟹将抓来的两个氐人少女还在那儿,只是都伏倒在地。陈靖仇心头一沉,忖道:难道这便是女王说的,摘下崆峒印要有的大难吗?他道:“快过去看看。”
走到一个氐人少女身前,小雪弯下腰推了推她道:“姐姐,你怎么了?”一推之下,却觉这少女身体僵硬干瘪,竟是死了。她吓了一跳,叫道:“姐姐!姐姐!”只是看上去,这氐人少女脸上尽是皱纹,手上亦皱纹累累,哪还像个少女,完全是个因年老过世的老妇。她心下茫然,正不知出了什么事,却听另一个氐人少女发出了一声呻吟,小雪连忙走到她跟前,扶起她道:“姐姐,你怎么了?”
那氐人少女同样也已衰老不堪。听得小雪叫她,她睁开眼,低声道:“姑娘,是不是把崆峒印摘下来了?”
小雪吃了一惊,问道:“摘下来就会这样?”
“崆峒印是维持我族青春不老的神器,一旦摘下,我们就会回复到本来年纪,全都老朽不堪了……”
这少女呻吟了几句,头一沉,竟也已死去。她的话虽轻,拓跋玉儿也已听到。拓跋玉儿心中已是一片冰凉,忖道:原来摘下崆峒印,氐人族会有大难便是如此。我怎么这么傻!
陈靖仇见拓跋玉儿眼圈又在泛红,知她心里自责,便安慰她道:“玉儿,先回去再说,想想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不说还好,一说,拓跋玉儿更是伤心,泪水不住淌下,就算是在海底仍然看得到。这时小雪已唤来小海,和拓跋玉儿扶着陈靖仇登上小海之背,三人又向氐人国驶去。
等小海回到先前出发的那个深潭,拓跋玉儿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这里的氐人也像无忧宫前那两个氐人少女一样衰老而死。但远远望去,却见潭边立着一个女子,看身形,正是阿美,她心中一宽,忖道:看来装回去就行了。待小海到了潭边,一见阿美,拓跋玉儿的心便一下沉了下去。
阿美送他们出发时,还是个少女模样,此时却完全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妇人了。阿美看见他们,倒是十分高兴,招手道:“陈公子!小雪姑娘!玉儿姑娘!恭喜你们得胜归来!”
她的声音也已变得沙哑。拓跋玉儿听得她的声音,更是伤心,一上岸便哭道:“阿美姐姐,我……我对不起你!我把崆峒印摘下来了!”
阿美拍了拍她的手臂道:“玉儿姑娘,别哭,你们毕竟消灭了敖墨。”说着,她低声道,“你们还是快走吧,陛下很是生气。”
阿美竟然来通知他们让他们逃走,拓跋玉儿更觉对不起她,抹了抹眼泪道:“我去向陛下赔罪,此事都是我引起的,有什么事让我来承担,还请阿美姐姐救救陈大哥。”
阿美这才发现陈靖仇神情委顿,脸色苍白,惊道:“陈公子受伤了吗?快跟我来,我们族里的医生医道很高明的。”
她颤颤巍巍地向前走去,陈靖仇和小雪、拓跋玉儿跟在她身后。到了氐人国,只见街上走来走去的大多是些衰老不堪的老人了,每个人脸上既是欣慰,又是苦笑,想必觉得虽然除掉了敖墨这个大灾星,但氐人国只怕也持续不了多久。见此情景,拓跋玉儿更是伤心欲绝,心道:都怪我!都怪我!
到了宫门前,阿美扭头微笑道:“三位请稍候,我去通报陛下。”
她转身进了宫殿,一会儿,却听得有个沙哑的声音高声道:“还要叫他们来!他们害我们成了这样,不够惨吗?”正是女王的声音,只是她的声音也已变得老了。阿美还要争辩什么,女王却仍是大声痛斥,似是不肯原谅。陈靖仇听得心如刀绞,心想拓跋玉儿只怕更要自责,便道:“玉儿,小雪,来,我们进去。”
一进大殿,便见女王还坐在当中的座椅上,只是脸亦变得极为衰老,加上正在气头上,原本一张雍容端庄的脸现在有几分恐怖。阿美见他们进来,忙扶着陈靖仇坐下,陈靖仇却支撑着站起来道:“陛下,此事都是我的过错,还请陛下责罚。”
女王本来极是恼怒,但听陈靖仇这般说,怒容却也消减了几分,叹道:“这都是天意。陈公子,多谢你为我族除去了敖墨,你受伤了吧?快请医生医治,过两天我送你们离开。”
虽然女王的神色和缓了一些,但仍是一副冷冰冰的口气。拓跋玉儿再忍不住了,上前道:“陛下,这事不怪陈大哥,都怪我太笨,上了敖墨的当,要责罚,还请责罚我。”
女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沉声道:“怎么罚?再罚你也没用了。”
这话虽不是责怪,却比责怪还要重。拓跋玉儿心道:是啊,是我害得氐人族要有灭族之祸,女王再怎么罚我亦没什么用。她见陈靖仇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站立着都不住摇摇晃晃,忙扶住陈靖仇坐下道:“陛下,难道没有挽救的办法了?”
女王道:“这是七百年前那剑仙布下的结界,敖墨靠这结界庇护,才能苟延残喘,所以他们龙族亦不敢动崆峒印。我千叮咛万嘱咐,可你们还是当成了耳旁风,现在结界已被你破坏,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
拓跋玉儿的脸更是煞白,心道:陈大哥一心盼着能到仙山去找仙人救他师父,才肯甘冒奇险去对付敖墨,可是这最后的希望却被我破坏了。她想到此处,走上前一步道:“陛下,这件事都是我的过错,请陛下不要怪罪陈大哥,此事由我一人承担。”
女王低声道:“你能承担什么?”但她的气头已经过去了,便也不再说重话,只是道,“阿美,扶陈公子去请甘夫子医治吧。”说着又加了一句,“趁着我们现在还不曾老死。”
拓跋玉儿听女王所说已不再怪罪陈靖仇,但对自己仍是极其不满。她心如刀绞,朗声道:“多谢陛下。”说着,伸手从腰间拔出了腰刀。一见她拔出腰刀,众人呆了呆,不知她要做什么,却听拓跋玉儿道,“陛下,为表歉意,我愿自毁容貌!”说着,将腰刀在自己脸上连划几刀。这刀极其锋利,何况拓跋玉儿划下去毫不迟疑,几刀全都深可见骨,鲜血立时涌出。
拓跋玉儿这一举动将大殿上所有人都惊呆了,陈靖仇急道:“玉儿!”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又猛地站了起来。但他受伤已重,本来就近油尽灯枯,这一站起,还没迈得一步便扑倒在地。小雪本要去扶拓跋玉儿,见陈靖仇也倒地,忙扶住陈靖仇叫道:“陈大哥!”见陈靖仇脸如死灰,喘息都快停了,却仍是低声道:“小雪,快去救玉儿!”
阿美亦没想到拓跋玉儿竟会如此,急忙到拓跋玉儿身边夺下她手中腰刀。拓跋玉儿在自己脸上划的这几刀极深,有一刀更是将眼睛都已划破,一张本来吹弹得破的脸蛋上多了几道深深的刀痕,有种说不出的恐怖。她急道:“陛下!”
女王也极是震惊,这时才回过神来,叫道:“甘夫子!快让甘夫子过来!”
甘夫子是氐人国的神医,但现在氐人全都衰老不堪,甘夫子更是老迈不堪,要过来也要好一阵。小雪一边给拓跋玉儿止血,一边挂念陈靖仇,手忙脚乱地不知怎生是好,眼里已又有泪水涌出。她的疗伤咒远比陈靖仇要强,可是拓跋玉儿这几刀割得太重了,不比陈靖仇所受的伤轻,陈靖仇的伤她治不好,拓跋玉儿的伤她亦是束手无策,只能给她止住了血,但拓跋玉儿已是痛得晕了过去。混乱中,有两个还不是很老的氐人扶着甘夫子过来,女王将陈靖仇和玉儿送到偏殿两间空房间里让他们住下,甘夫子进去给两人急救。过了好久,阿美才扶着甘夫子拄着拐杖出来。
见到拓跋玉儿自毁容貌,女王震惊之余,亦不觉后悔自己的话说得太重,将玉儿逼得走投无路。见甘夫子出来,忙道:“甘夫子,他二人伤势如何?”
甘夫子叹道:“陈公子是受了内伤,虽然伤势极重,但细心调理,一两个月便可复原。可是,玉儿姑娘她……”说到这儿,甘夫子叹道,“请陛下恕老朽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