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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剑之天之痕上下部完结 [出版书] (燕垒生)



  第一次失却之阵施后,陈辅复生,上得通天塔最上,见陈靖仇竟然和宇文拓在一处施法。他满脑子都是“宇文拓要施九五之阵”,见此情景,只觉这徒弟竟然认贼作父,与大仇人同流合污。他毕生希望都在陈靖仇身上,这希望一旦破灭,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这时小郡主突然告诉他,宇文拓的阵法仍能破坏,给他一颗果子说这是灵果,吃下后便能化身天神,到这儿毁掉赤贯中央支柱,让赤贯星坠落,宇文拓的阴谋就仍然不能得逞。

  小郡主这一番话其实破绽甚多,陈辅本是个足智多谋之人,细细一想,便能想出其中问题。可他伤心徒弟离己而去,更不知陈靖仇打他那一掌是为了救自己,正值心乱如麻之际,哪还想得出小郡主话中破绽,当即深信不疑。待小郡主带他从巴别之路上了赤贯星,看到这中央支柱后,马上将撒旦之果吞下,现在只剩一个念头,就是要将这支柱击毁,好不让宇文拓得逞。虽然尚存的灵智让他认出了陈靖仇,可他身形已变,心智也已丧失大半,只觉陈靖仇若敢阻拦自己,那他也是敌人,一般要杀,这话已不是威吓。

  陈靖仇却死都不信师父会杀自己,他见师父举起一只巨掌向自己罩来,仍道:“师父,你醒醒吧!”拓跋玉儿见他不躲不闪,这一掌压下还不得成肉饼?惊叫一声,将他一把拉开,陈辅一掌打在了地上。赤贯星都是坚硬无比的顽石,但这一掌还是将地面打出一个大坑。陈靖仇见师父真的要杀自己,脸一下白了,喃喃道:“师父,师父……”

  拓跋玉儿好容易才让陈靖仇逃过一劫,见他仍旧如在梦里,怒道:“阿仇,你还不明白吗?这已不是老师父了!”她的腰刀根本到不了陈辅近前,又没有陈靖仇的驭剑术,伸手便摘下弹弓,扣上弹子喝道:“妖怪,吃我一弹!”

  这一弹打出,正是对准了怪物前心陈辅那张脸。怪物体形虽大,动作却大不灵活,哪里闪得开,“啪”一声,正打中陈辅额头。陈辅怒道:“小妖女,你也得死!”腾腾腾冲了过来,举掌便向拓跋玉儿压下。拓跋玉儿吓得花容失色,眼见怎么躲都躲不开,陈靖仇一个箭步揽住她的腰,抱着她闪到一边,陈辅一掌又击了个空,另一手只待扫过来将两人全都捏死,张烈见势不对,在旁一声断喝,又是一回月斩,水火刀飞出,将陈辅的右腿剁下。

  虽然剁下一腿让陈辅一个趔趄,但他吃下撒旦之果后已成撒旦化身,肢体见风即长,马上就又生出一条。他连遭张烈断肢,更是凶焰大起,忽然腾起一跃,又向张烈那边扑去。张烈先前被他一拳击得直飞出去,身法已见滞涩,而陈辅现在体形如此庞大,直如泰山压顶,又怎能闪避?但他心性豪壮,咬牙道:“不怕你生得快,我斩得更快!”拿起酒葫芦接连数拍,连发四柄回月斩。这回月斩破空而去,将陈辅的四肢削断,可陈辅浑然不觉,旋斩旋生,仍是步步向他逼近。张烈还待再发,却觉葫芦一轻,心也凉了下来。

  葫芦中,酒已用尽。没有了水火刀,还拿什么与陈辅对抗?他勉强起身,双手握拳,心道:“就算豁出一死,也要让你吃点苦头!”可他也清楚知道自己就算豁出一死,顶多只能让陈辅吃点苦头,取胜那是万万不能的。

  正在这时,陈靖仇忽然高声道:“长相思,久离别。满树梨花开似雪。”

  这正是当年陈辅写给新婚未久的妻子的。在第一次失却之阵前,他为韩腾所伤,失陷在通天塔里,后来赤贯星坠落,魔界之门大开,魔界从通天塔纷涌而下,陈辅力尽至死,死前想到的却是这首少作。在当时的最后一息,他想到的不是复国大业,而是昔年与自己琴瑟和谐的妻子。

  往矣,此世。

  那时他正在魔军的围攻之中,魔军的尖牙已咬上了他的身体,他蘸着自己的鲜血,写下了这首写给妻子的诗。虽然第一次失却之阵后,这些事并未发生,但这首诗仍珍藏在他心底,就算现在形象已变,神智尽失,但他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妻子的容颜。

  陈靖仇见师父的身形缓了下来,心中希望又起,接着念道:“衣带宽,愁心结。望中天涯远,梦里音尘绝。”拓跋玉儿见陈辅巨大的身形不住晃动,欲前不前,姐夫却动弹不得,急得叫道:“姐夫,快对他前心下手!”

  张烈暗暗叫苦,心道若能动手,早就动手了。他见陈辅似是被什么无形的绳索绊住了,喝道:“小兄弟,我念下两句,你朝他前心动手!”

  张烈人虽粗豪,却是聪明绝顶,有过目不忘之能,虽然在通天塔第四层只见了一眼陈辅所写血字,却已记住。等陈靖仇念到“绝”字,喝道:“波心映明月,清辉同皎洁。下手!”

  陈靖仇如在梦中,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身一纵,人已如流星一般破空而过,双手紧握长剑,向怪物前心的师父面门刺去。他人在空中,见陈辅虽然身在怪物体内,口中却还在喃喃念道:“波心映明月,清辉同皎洁。”

  波心之月,自是皎洁如玉,只是师父也将永远都不会见到了。此时他又想起在宇文拓的预知术中所见未来,在那个放弃了复活拓跋玉儿的未来中,自己并没有忘掉拓跋玉儿,忘掉的却是师父!

  我最敬爱,最不想忘的,不是玉儿,不是小雪,是师父啊!

  他的眼里,泪水已滚滚而流,尽管先前就发誓说那是最后一次流泪了,但这一次才是真正的最后一次。他叫道:“师父!”长剑已刺向怪物前心。这一剑带着他全身之力,实不下于张烈,那怪物虽然体形庞大,却也被这一剑穿心而过,轰然倒地。

  这一剑刺死了师父,虽然明知师父已化身妖魔,但陈靖仇仍是放声痛哭,仿佛这一剑将自己的心也穿了个洞。曾几何时,师父带着年幼的自己出门,虽然大多时候都很严厉,有时却也慈爱有加。但不管是严厉还是慈爱,在陈靖仇心中都是那么可贵,但他知道这一切终将忘掉,他只想痛哭一场,趁现在还能记得的时候。

  拓跋玉儿见他痛哭失声,也流下了泪水。陈辅对她向来看不惯,她自也看不惯陈辅,可又觉得阿仇伤心,自己一样也会伤心。张烈见他们两人齐声痛哭,撑着站起来,喝道:“哭什么哭!事情还没完呢!”

  被张烈厉声一喝,陈靖仇抹去泪水道:“是,张大哥。”陈辅死后,化身消失,又成了三绺清髯的老者模样。陈靖仇过去掩上了师父的双眼,轻声道:“师父,我一定不忘记你,我将来也要留胡子。”

  他们回到原处,古月仙人已将失却之阵布好,见他们过来,也不多说,只是道:“陈公子,张大侠,拓跋姑娘,你们都来了?坐好吧,这是最后一步了。”

  陈靖仇、张烈和拓跋玉儿依前言坐好方位,然翁忽道:“那老朽来守伏羲琴吧。”

  古月仙人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然翁,还是让我来吧,阿如尚要你养育呢,你来相助阵法施行。”

  古月仙人的至愿,乃是将阿如抚养成人。然翁看了看他道:“老狐狸,你真舍得?”

  古月仙人笑道:“舍得便是舍得,舍不得也要舍得,你我老友,还翻这旧账作甚。”

  古月仙人的至愿,便是有朝一日与江如红重见。虽然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了,但阿如长相和江如红一般,阿如长成后看到她,就如重见江如红一样。然翁知道这老友由妖入圣,心中唯有此情总难忘怀,现在却连这唯一的旧梦也要舍去,纵然心如古井,久已无波,却也暗暗一声慨叹,说道:“好吧,老朽便来相助诸位。”

  已经到了这时候了,趁着现在尚未忘却师父,再想念他片刻吧。陈靖仇想着,伸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胸前装有符鬼的竹筒。这是师父留下的唯一之物,以后自己会不会奇怪这东西怎么会到自己身上?

  阵势开始发动,周围一下暗了下来。不知为什么,陈靖仇觉得这一刻竟是如此漫长。在一片昏暗中,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低低的声音:“陈大哥。”

  是小雪!

  陈靖仇一下睁开了眼,但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叫道:“小雪,是你吗?你在哪儿?”

  黑暗中,亮起了一团光亮,在光亮里显出一个身影,正是小雪。陈靖仇又惊又喜,只待奔向前去,可这咫尺却恍若天涯,怎么都到不了近前。小雪见他徒劳奔走,叹道:“陈大哥,不用费力了,这不是实境,是我用最后的力量来和你见面。”

  陈靖仇呆呆地望着她,问道:“不是实境?怎么这么久?失却之阵失败了?”

  “失却之阵没有失败,这是阵势在运行前的一刻,本来只是极短一瞬,但在你的意念中却可以无限延长,所以你才会觉得长。”

  陈靖仇叫道:“那我不要出去,就永远这样好了,小雪,我不想你离开。”

  小雪微笑道:“陈大哥,你好傻,这一刻短得几乎无法觉察,就算你在这儿待再久,实际上却连眨一眨眼的工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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