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众人不及休息,这两日来连续赶路,接连穿越人迹罕至,路途险峻之地,行至今时今地,厉修鬼种身上功力,已不足十之一二了。
但厉修鬼种丝毫不敢停歇下来,他心里清楚,静流居之后,还有灵霞岛,其后更可能有道统,甚至西昆仑等正道追兵正悉后追来,而此际最危险的,莫过之前算计过自己与云清云渺,那一直尾随隐藏着的敌人。
清风抚过黄沙,寂寥之音吹过茫茫大漠,仿佛带来一阵伤感的歌声,他将神思浸入,不仅一阵忧伤。
正道中人层层叠叠,他苦笑一下,心道我有什么,虽名义上为堂堂魔教之主,面子上威仪赫赫,其实能使唤的动的,只有邙山一地之人,他实是清楚明白,如今若是雷若彤一死,其与之抗衡多年的那名灵霞岛老怪将再无敌手,届时,正道对魔教所要做的,不再是击败,而是消灭。
然而此刻究竟不能气馁,他安慰自己道,自己还有陈开秦逸等一班舍命跟随的兄弟,有足堪大任的乃弟厉千仞,并结交了七妙这样的魔教新锐,魔教中兴之路,并非没有希望。
这样想着,厉修鬼种不由重振精神,此刻的魔教之主,虽然内里虚弱,面略疲惫之色,但他虬髯厉目,指着高悬中天的炎炎烈日大笑道:“兀那老天,你斗不夸我厉修鬼种。”此刻的魔主,言语豪迈雄壮,神情十分慷慨。
便在此刻,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数道迅猛无摧的剑气由蛮古荒漠深处疾发而至,厉修鬼种大叫一声不好,自马上高高跃起,身后却同伴难以防备,人马皆被无匹剑气斩成数段。
跳起的魔主御气行空,再端倪,满目已是黄沙散漫,血肉翻涌,他惊疑,悲戚,错愕,这时神识中忽有悠悠一句叹道:“志欲威八荒,壮士何慷慨,魔主壮怀,涵止钦佩。”
其语调温纯,声音穿透厉修鬼种心神,他身上猛然散发出一股狂暴鬼气,环视蛮古荒漠,大喝道:“某便是厉修鬼种,来人莫要鬼鬼祟祟,可敢现身一战!”
这一声怒吼如霹雳雷霆,盘古荒漠黄沙滚滚却也为之一滞,这时,有一人似从天地尽头缓步而出,徐徐行至厉修鬼种面前,这人宽袍大袖,高冠束带,他抬头望着御风行空,牙呲目裂的厉修鬼种,扬起手,微微作揖道:能在魔教之主,邙山鬼种面前班门弄斧,涵止让先生见笑了。
厉修鬼种怒目更睁,眼见这人一袭绿衣儒家装扮,他持扇拱手,儒衣鼓风而舞,再细细一观,来人约莫二十多岁,模样俊秀,眉目疏朗。
“你便是灵霞岛首徒周涵止?”厉修鬼种怒喝道。
“正是在下,涵止拜见厉先生。”周涵止虽示之以恭,却也自持气度。
“瞧你年纪正轻,却是别有心机,先前算计我与云清云渺,如今更趁我人马疲惫之时出手…”厉修鬼种点了点头”很好,很好!”
他身上蓦地爆发出一股暴虐鬼气,他双目闪着精芒,周身黑茫高纵,如燎原鬼火鼓鼓流窜,他长啸一声,便以万钧之势砸向周涵止。
周涵止轻轻叹了一声,轻挪足下锦履,身形依八卦五行而动,此时此刻,厉修鬼种以身为弹,已击在蛮古荒漠之上,霎时天地震颤,蛮古荒漠魔火燎原,其势汹汹,更令风云变色。
一击之后,硝烟弥散之处现出一个如巨人般伟岸的身影,此正是厉修鬼种,只见他四顾左右之后心下一紧,原因无他,周涵止身形不见。
忽而厉修鬼种背上一冷,周涵止正如鬼魅般贴在他身后,他轻摇纸扇,一张一合,厉修鬼种心头惊觉之际,脑后玉枕穴已然被其用扇子点中,他顿觉绵绵一股阴之力侵入筋脉,紧接着身周真气倒灌入体,由那股绵柔之力牵引,在七经八脉之间胡乱游走。
他赶忙用功抵挡,却使其势更甚,经脉里真气乱窜之下,眼耳口鼻这七窍竟流出一丝殷红血线。
“哈哈哈哈”情势至此,厉修鬼种已觉悟到今日自是无幸,然而这生死攸关之际,他惨笑问道“周涵止,你是不是自认为心机了得,如此算计了厉某,把我吃得死死的?”
“嗯?”周涵止疑道。
“若你有仍命回灵霞岛,便寻一寻通晓仙,再问问自己,究竟是谁算计了谁吧!”
“什么!”惊疑变色,待要去问,厉修鬼种猛喝一声,咬断自己舌头,铜铸铁打的身子随之不断鼓胀,只怕即时便要爆体而亡。
他转过身,想要凭最后一丝力气拖住周涵止,而后者蹙了蹙眉头,轻摇纸扇将魔主拨开,身子向后飘去。
轰的一声巨响,魔教之主自爆掀起滔天沙浪,遮蔽天日,漫天黄沙洋洋洒洒,约莫一盏茶时分,蛮古荒漠才重入平寂。
周涵止持扇于胸,立于戈壁一端,凝视苍凉大漠,千百年来,这里不知经历过多少血与火,广袤沙漠能容人世间容不下的情仇杀戮,无数英雄的传说故事便在此处被亘古的寂灭所吞没。
他虽经历血腥争斗,衣履上却仍片尘不染,此刻风姿虽依旧潇洒从容,秀目之间却闪过一丝疑惑,魔主自爆前所说的话,言语中竟提到了他的恩师天命自在通晓仙,难道竟是师门有变?他伫立半响,无路如何放心不下,当下决定赶回灵霞岛一探。
思忖已定,周涵止疾呼一声,御剑破空,便化作一片白茫疾遁而去。
第二十章 风雷霹雳定乾坤(上)
时光悠悠,又推回至三天前,巍峨雄壮的古庸城内,这一日清早,街面上依旧人来人往,吵闹喧哗,日前古庸城里有仙女来了又去的故事,此刻仍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酒肆茶坊的食客们津津乐道,所谈的大多是那那仙子如何美丽,容貌便似那天上的神仙,祥和温柔一如那救世的观世音菩萨,夜斗恶鬼又是如何英勇无匹云云。对大多数古庸城百姓而言,或许多了那么几个话题,但今日仍是和往常一样,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那贩鱼的摊贩于二,此刻正站在一张木头桌子旁,在一块儿用半截树墩制成的砧板上杀鱼,只见他用一柄厚实锋利的菜刀,正反两面细细抹刮着鱼鳞。那是一尾本地百姓喜食的清江鱼,这种鱼肉质细嫩鲜美,鱼刺便只有椎骨,在本地常见,其中大的有一尺来长,小的尚不及手长。
于二每日卯时不到便出城打鱼,每天打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城摆摊,故而所贩卖的鱼都是出水不久,便像是正在杀的这尾鱼,虽已刮鳞掏腹,但那尾巴犹自摆动挣扎,足见其新鲜。
南疆百姓,一般爱挑中不溜大小的清江鱼回家清炖,略大一点的肉质稍弱紧,卖的就比较差了,不及手长的鱼子鱼孙,却也不是无人问津,因为在这些地方,类似于二这样的鱼摊旁边,还常常有另一种生意依傍而生,一人、一摊车,四周摆几张桌凳,摊车上挂个旗子,置几碗蒸笼。
摊车老板便向鱼贩买上几尾常人不要的,体型稍嫌太小的清江鱼,和着打好搅匀的鸡蛋一起用木甑蒸上,待蒸好了,再将些南方特有的清香微辣的香葱切成葱花葱末撒在上面提味儿,如此现杀现蒸,口感顺滑,味道鲜美,便是南疆人平素喜欢吃的一种小吃鱼羹。
此时秦逸与陈开就在于二的鱼摊旁,一垂垂老者操持的摊车边上,他俩挤在一条长板凳上,身前桌上正放着这样两碗鱼羹
两人各舀了一口鱼羹吃,陈开大口吧唧了一下嘴巴:“嗯,不错!”他嘟囔着赞道。
“收声!笨蛋!”秦逸低声喝骂他“魔主吩咐过,我二人要在这里捣乱!吸引正道眼球。”
“怎么捣乱?”陈开一愣。
“找茬!”秦逸斜瞥一眼鱼羹摊主,那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正佝偻着身子,蒸下一碗鱼羹,“你且和那摊主说,鱼太小,这是黑店,趁机掀了他的摊子。”
“好!”陈开猛地一拍桌子“老板!”
“啊?”那老者垂垂老矣,闻言慢慢把头扭过来。
“你这鱼羹,这条鱼怎么这么小,还不够爷爷我赛牙缝的呢!”
“哎呦。”老者闻言笑起来,他面皮黝黑粗糙,满脸的褶子堆在一起,眼睛便像是看不见了一般:“客官不知,这清江鱼若是太大,做成鱼羹不免发腥…”
“我在这古庸城内做这鱼羹啊,约莫也有近五十年了,挑的这个鱼啊,又是鲜活,个头又是正好,拿来炖羹,正足入味…”
“是是,张老伯的鱼羹也是咱古庸城一绝了。”身旁食客点头称是,闻言附和道。
老者凑到二人身前,瞅了瞅鱼羹,又打量了下陈开,自言自语嘀咕道:“不过你这身胚子高大壮实,估计是吃不饱的…”
他从围裙兜里掏出半张干饼,递过来:“诺,这是我老儿早上吃的,老儿我牙口不如当年喽,肚里也装不下那多食儿,便分给你吃吧。”
老者把饼子放在陈、秦二人桌上,又慢慢踱回去,侍弄蒸笼火候。
“这…”陈开一脸黑线,他骂也不是吃也不是,不由得低声问秦逸道“怎么办?”
“……”
啪的一声,秦逸又是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他这一下比刚才陈开拍的还要响,只听他大声怒道:“这鱼羹怎么如此寡味!想来是欺负我们是生客,半分盐也没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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