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闭市早些。”欣黛说着,朝电视屏幕深深地看了一眼,爱瑞并没有注意。欣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朝客厅方向指了指,“那我先去洗洗,一会儿试衣服。”
女裁缝停下手里的活,“林姐,还有一套衣服?我可没拿衣料啊——”
“你把悬浮车的磁条换好了吗?”
欣黛脸上的笑容消失,结巴地说:“没,还没有。”
“好吧,要是悬浮车修不好,咱们谁也去不了舞会,对吧?”
欣黛听了这话,真窝火。关于这事,上周她们已经说过两次了。“我需要钱去新买一个磁条,至少要0尤尼。要不是您把在市场赚的钱都直接存起来,我早就买来了。”
“然后让你拿那钱去买那些没用的玩意?”
爱瑞撇着嘴说玩意的时候,眼睛不满地盯着艾蔻,可实际上艾蔻是爱瑞的财产。“再说了,又要买磁条,又要给你买只穿一次就再也不穿的裙子,我可负担不起。你得自己想办法去修好悬浮车,要么就自己搞到裙子。”
欣黛窝了一肚子火。她真想说,要是给牡丹和珍珠买成衣而不是定制服装,就可以省下钱来给她买衣服。她还想说,她们俩的衣服也只穿一次;她更想说,自己才是干活挣钱的人,这些钱本该由她决定怎么花。可跟爱瑞辩解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呢?从法律上讲,欣黛属于爱瑞,就像家用机器人,因此她的钱也是爱瑞的;她的那点可怜的财产,甚至刚安的脚,都属于爱瑞。而爱瑞也特别爱在她面前提起这一点。
因此,在爱瑞看出她有一丝的反抗意识之前,她只好把气都咽下去。
“我会去各处的店铺转转,看能不能跟别人换一条磁条。”
爱瑞对她的提议不屑一顾,“你干吗不拿那没用的机器人去换?”
艾蔻一听,立刻躲到欣黛的腿后面。
“用她换不了多少钱,”欣黛说,“没人想要这种老型号的。”
“是吗?他们不想要,对吗?那我可以把你们俩都当配件卖了。”爱瑞边说,边伸出手鼓弄着珍珠没有完成的袖子。“我不在乎你怎么修,总之你要在舞会之前把它修好,而且要便宜。我可不想让那堆废物占用了珍贵的停车空间。”
欣黛把手揣到屁兜里,“您是说,如果我修好了悬浮车,弄到了裙子,今年就可以参加舞会了?”
爱瑞轻扬了下嘴角,“你要是能找到合适的裙子,来盖住你的——”她说着,把视线移到了欣黛的靴子上——“与众不同之处。啊,是的。如果你能把悬浮车修好,我想你可以去参加舞会。”
牡丹不敢相信似的朝欣黛微微笑了笑,而她的姐姐则跑到她妈妈那里,“您不是当真的吧?她?和我们一起去?”
欣黛的肩膀靠在门框上,尽量不让牡丹看出她的失望。珍珠也大可不必愤愤不平,因为她眼角的橘色灯又闪了——爱瑞根本没打算信守诺言。
“好吧,”她尽量打起精神说道,“我想我最好还是先找到磁条吧。”
爱瑞朝欣黛挥了挥手,注意力又回到了珍珠的裙子上。
欣黛朝门外走,出门前又朝她姐姐和妹妹华丽的礼服看了一眼。刚要走进楼道,就听到牡丹的尖叫声。
“凯王子!”
欣黛也一下子怔住了,回头朝电视屏幕看去。提示公民警惕瘟疫的画面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王宫新闻发布厅的现场,凯王子正在对一群记者发表讲话——记者中既有人类,也有机器人。
“开大音量。”珍珠说道,拍拍裁缝,让她闪开。
“……我们会继续把疾病研究放在首位,”王子两手扶着讲台的边缘说道,“这种疾病已经夺走了我母亲的生命,并且正在威胁着我的父亲以及成千上万的公民的生命安全,我们的研究小组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预防这种疾病的疫苗。今天,城区内爆发了瘟疫,因而我们面临的情况也更加严峻。我们不能再说此种疾病仅在农村的贫困地区流行了。蓝热病正在威胁我们每一个人,而我们必须找到办法,去阻止它的蔓延。唯有如此,我们才能重振东方联邦的经济,实现它的复兴。”
听众那里传来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十二年前,当这种瘟疫在非洲联盟的一个小镇爆发的时候,有关疾病的研究就已经准备就绪了。现在看来研究没有取得很大进展。与此同时,这种疾病在世界范围内的许多地区爆发,而这些区域与此疾病看似并无关联。成千上万的人染上了这种疾病,遭受痛苦,并最终死亡。甚至爱瑞的丈夫在去欧洲途中——他答应去那里领养一个十一岁的赛博格孤儿——也染上了这种疾病。在欣黛不多的记忆中,其中之一就是他被车拉着送到隔离区。而那时的爱瑞愤愤地哭喊着,他怎么能把这东西留给她。
爱瑞从来不谈起她的丈夫,而房间里也没有太多可让人记起他的东西。他唯一存在过的印记就是摆放在壁炉架上的一排带有手写字迹的牌匾和有雕饰的奖章——这是一个国际技术博览会连续三年对他所取得成就的奖励和祝贺牌匾。欣黛并不知道他有什么发明。可不管他发明了什么,显然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因为他过世时几乎没给家人留下分文。
在电视屏幕上,正在讲话的凯王子被一个陌生人打断,那人登上讲台,递给王子一张纸条。王子的脸上立刻阴云密布。随后,屏幕上就换成了其他画面。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子,她表情严肃地坐在桌前,身后是一个蓝色的屏幕,苍白的手放在桌子上。
“我们打断了尊敬的王子殿下的新闻发布会,现在播报尊敬的雷肯皇帝陛下的最新病况。皇帝陛下的御医刚刚通知我们,陛下已经进入蓝热病的第三期。”
裁缝脸上显出吃惊的表情,把嘴里的别针都拿了出来。
欣黛倚在门框上,回想她今天见到王子时,没有祝福皇帝陛下早日康复,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他一定会觉得她既无知又冷漠。
“据知,目前医生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尽量让皇帝陛下减轻痛苦,据王室官员透露,研究人员正在夜以继日地工作,以求早日找到疫苗。虽然赛博格报名人数在增加,但现在仍急需志愿者参加抗生素药物测试。”
“鉴于皇帝的病情,有关第126届年度和平庆典活动是否如期举行存在争议,但是凯铎王子告诉记者,庆典活动将如期举行,并希望活动的举办能为目前的悲痛时期带来欢乐。”说到这里,主持人不顾有人催,还是停顿了一下,接下来,她面部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柔和起来,最后说道:“皇帝陛下万岁。”
裁缝的嘴里也咕哝着,“皇帝陛下万岁”。屏幕转成空白,接着画面又切回新闻发布会现场,但是凯王子已经离开了讲台,新闻记者纷纷对着镜头开始做现场报道,声音纷乱。
“我知道有一个赛博格可以做药物试验的志愿者,干吗要等着人家来征召啊?”珍珠说道。
欣黛拉低视线,愤怒地看着珍珠,珍珠虽然比她大一岁,却比她低将近六英寸。“这主意真不错,这样你就有了工作,可以挣钱买你的漂亮的裙子了。
珍珠吼道:“他们会给志愿者家庭补偿金的,木头脑袋。”
一年前皇家研究小组就开始征召赛博格。每天早晨都从东方联邦成千上万的人中抽取一个新的身份号码,甚至远在孟买和新加坡的赛博格也被运来做药物试验的小白鼠。这被宣传成一种荣誉,是为了人类的健康而献出自己的生命,但其实这只是提醒那些赛博格,他们是异类。赛博格中有许多是借科学家的回天之手才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因而应该感谢那些创造了他们的人,他们能活这么久是很幸运的。因而,在寻找治愈方法时,他们应该首先献出自己的生命。
“不能让欣黛做志愿者,”牡丹手里提着裙子说道,“我还想让她给我修波特屏呢。”
珍珠哼了一声,头一扭,不看她们俩。牡丹朝她的姐姐拧拧鼻子。
“别吵了,牡丹,你把裙子弄褶了。”爱瑞说道。
裁缝又开始干活了,欣黛退回到楼道里。艾蔻已经先她两步走在前面,急着逃出爱瑞的视线。
当然,牡丹为她辩护,她很感激,但她心里明白,这终究也没什么用。爱瑞不会让她做药物试验的志愿者,因为这会断了她唯一的财路。欣黛敢肯定她的养母一天都没工作过。
但是,如果她一旦被征召,任何人都没有办法。似乎最近相当比例的人是从新京市以及周边郊区征召的。
每次招到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欣黛都能感到危险迫近。
1 传感器眼睛——因为艾蔻是机器人,因此她的眼睛就是一种传感器。
2 骑楼——overhang of a building,楼房向外伸出,遮盖着人行道的部分。作为一种典型的外廊式建筑物,骑楼的渊源最早可上溯到约2500年前的希腊“帕台农神庙”,那是雅典卫城的主体建筑。这种建筑形式可以遮阳挡雨,造成凉爽环境,因此在东南亚十分风靡。骑楼也是我国广东、海南、广西、福建等沿海侨乡特有的南洋风情建筑。
3 白噪声——white-noise,一般在物理上把它翻译成白噪声,是指功率谱密度在整个频域内均匀分布的噪声。相对的,其他不具有这一性质的噪声信号被称为有色噪声。当你需要专心工作,而周遭总有繁杂的声音时,就可以选用这种声音来加以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