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莎这样安慰着自己,一遍又一遍仔细检查一个月以来的各种储备,确保他们最后的计划万无一失。
好不容易熬到午夜时分,罗莎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放松,然后同样离开了下水道。不过她的方向与加米尔之前离去的方向正好相反,罗莎今夜的目标是巴黎城内的瑞典使馆。
借着浓郁的夜色,罗莎轻车熟路,顺利避过警卫和门房来到久违的瑞典大使馆。
走过那间宴会大厅的时候她心里砰砰直跳。一个月之前,她正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加米尔的脸。当时费森还在自己身边,当时自己还不是一个全城通缉的杀人犯。她忽地怀念起狂欢节期间那些无忧无虑地参加化装舞会与观赏歌剧的日子,那时候自己初到巴黎,对那些“愚蠢的生活”不屑一顾,但在阴暗的下水道里藏匿了整个封斋期之后,她却突然怀念起那些日子的美好来。
只是这世上但凡美好的事物,生命周期都很短暂。罗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里透出灯光。
她心底咯噔一下,因为她意识到那灯火的位置正是费森伯爵的卧室。难道对方竟对自己的到来有所准备?她忍不住心虚地想到,否则时间这么晚了,他为什么还没有睡?
罗莎带着疑惑,从一扇小门进入外面黑暗的花园,然后在树丛的掩映之下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近,最终在费森卧室的窗户下面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藏匿之所。
她头顶上的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正是年轻的费森伯爵,还有一个,那苍老的声音听着十分陌生,罗莎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那是波兰曼尼先生的声音。费森身边那位表情严肃的家庭教师。
波兰曼尼先生正在劝费森离开巴黎前往伦敦。
“这么快?”她听到费森不情愿地开口,“我还以为可以在这里再留一阵子呢。”
“这是命令。”波兰曼尼先生的口气不容置疑。
谁的命令?明显不是瑞典大使克罗伊茨伯爵。但是谁敢命令他?难道会是瑞典国王吗?罗莎皱起眉头。她同时意识到,波兰曼尼先生对费森说话的口吻很奇怪。他是对方的私人教师没错,但他不是贵族,他的社会地位并不高。他不应该采用这种强硬的态度向对方说话,几乎就像是苛刻的上级对待下级一样。
但是不容得罗莎细想,室内的人已经发现了室外的动静。
这太糟糕了。因为罗莎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当她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头顶砰的一响,波兰曼尼先生一手推开了窗户。
“什么人?”他沉声问道。
罗莎被突如其来的骤变吓坏了。她正躲在这扇窗子底下,而对方离自己头顶上空只有几英寸的距离。她完全无路可退。正在她打算硬着头皮站起身子,希望依靠自己和费森之前的关系躲过一劫,花园深处突然响起了一个枯枝折断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却令她再一次心惊肉跳。因为她看到,就在她面前几英尺远,踏着地上的枯枝和落叶,慢慢走来一个披着斗篷的高大身影,就好像是从无尽的黑暗里逐渐现出了轮廓似的。
罗莎大骇,一阵头皮发冷,身上所有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以她敏锐的听力,她竟然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难道是自己刚刚太入神了吗?来人青灰色的斗篷完全融入了花园里的夜色,如果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刀,那么此刻自己早已经身首异处。
但是对方手中并没有持刀,他的手中什么都没有。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站在花园正中。那扇窗子突然在他面前推开,他居然毫不惊慌。
“是我。”他用一种恬淡的语气向室内的人开口。罗莎觉得对方的语调带着一种奇妙的卷舌音,明显并不是当地人。
看到花园里这个人的脸,窗前的波兰曼尼先生似乎愣住了,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可以请我进去谈谈吗?”这个人继续用那种口音礼貌地发问。他似乎是笑了笑,“今夜外面很冷呢。”
波兰曼尼先生立刻闪身让出了窗口。罗莎眼前一晃,来人已经消失。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还有接下来的窃窃私语。似乎是费森嘀咕了一句什么,波兰曼尼先生对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和花园里的陌生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费森一个人了。罗莎捂着心口,惊魂未定。
她没有时间仔细考虑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尽管这件事发生之后,再去盗窃似乎过于冒险,但是同样,罗莎已经没有时间了。
既然来到这里,半途而废从不是她的习惯。
何况她也已经答应了加米尔。
她需要拿到费森的火枪。
所幸接下来并没有再发生任何不寻常的事件。费森似乎颇为疲倦,没过多久就躺下睡熟了,床上传来平静而均匀的呼吸声。
罗莎很容易就在床头的柜子里找到了那只装火枪的丝绒盒子。
她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瑞典伯爵,没碰那只由鹿皮制作的精致弹丸匣,只捡了推药杆和填弹塞,以及那两把未上膛的手枪,用手帕包成一包揣在怀里,然后飞速逃离了瑞典使馆,就好像身后有人正在追赶她一般。
天亮之前,加米尔回到下水道的藏匿处,报告拉托尔庄园今夜一切如常。他问罗莎成果如何,罗莎只给他看了那对偷来的手枪,但是并没有告诉对方今夜在瑞典使馆发生的惊险事件。
他们从那批融好的纯银弹药中拣出几颗符合口径的弹丸,然后用推药杆把火药填进枪膛,填得很满,然后放入纯银子弹,再用填弹塞塞紧。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加米尔觉得罗莎似乎有些不同于往日的紧张,但他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一个多月以来,他已经足够了解面前的女孩,他知道有些事,如果对方想说就不必问;如果她不想说,那么就无论如何都不会说。
罗莎拿起刚刚上了膛的手枪比了比。
“确实漂亮。”她摩挲着象牙枪柄上雕刻的花纹,“就是不知道准头怎么样。”
“可以到森林里试试运气。”加米尔建议,“也许你能打到一只狐狸,或者雉鸡。”
“还是算了,外面天都快亮了。”罗莎撇了撇嘴,倒转枪柄递过去,“而且,我觉得自己也不会用它。”
“你确定?”加米尔从对方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上了膛的手枪,和自己那把并排放在一起。
罗莎点点头。“它装填一次太费事,你若拿着两把,就有两次机会。”
“你在担心我?”加米尔眯起眼睛看着对方。
烛火的烤炙令罗莎脸颊飞红一片,她低下头去。
加米尔拉起了她的手。
“我说过了,我会做你的剑,做你的盾。”加米尔说,“我会尽一切所能来保护你。”
“不。”罗莎用一根手指堵上加米尔的嘴唇,“我要你保护好自己。”
她摘下那只自己一直悬挂在项链上的戒指,递给对方。
“这个给你。”
那是一只蚀刻有玫瑰图案的纯银戒指,加米尔记得它属于罗莎死去的母亲。他不解地看着罗莎。
“我以前和你说过,这是我的护身符。”罗莎说,“它会保佑我和我所……关心的人。你的伤势才刚刚痊愈,就戴着它吧。”说到这里罗莎低下了头,语声已经细不可闻。
加米尔伸出左手。他的手指长而瘦,几乎看不出明显的骨节。
“你的手很像我母亲的手,这枚戒指你一定戴得上的。”
罗莎微笑,她试图把戒指套到加米尔的食指上,戴不进去,于是又换中指,还是太小了,而小指又太大……最终她犹豫了一下,把戒指套在了加米尔左手的无名指上。
戒指的尺寸刚刚好。
“……这个,只是护身符……”
罗莎嗫嚅着,她盯着那只仿佛量身定做一样套在加米尔无名指上的戒指,宛如一段庄严神圣的誓言那样包裹着他的手指,何况戒指的内圈里还嵌刻着罗莎的名字。
“当然,只是护身符而已。”加米尔立刻重复。
罗莎面红耳赤,当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正视对方,看到男孩的眼睛里藏着一抹恶作剧般的笑意。这笑意让她更加窘迫,使她几乎想立刻夺路而逃,但是对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谢谢你,罗莎。”加米尔诚挚地开口。
第十四章 最后的晚餐
入夜了。万劫不复的黑暗从广漠的穹宇降临,就好像殓尸官手上一块不祥的裹尸布,徒然跌落死者幽怨的脸庞。
上帝从黑暗中创造了光。先有夜,然后才有昼。犹太历中一天以夜晚开始。
这一天正是圣周的星期四,夜幕开启了基督的受难日。根据《新约》记载,神子耶稣在这一天被叛徒犹大出卖,继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拉托尔庄园的宴会就在这一天举办。
密林深处的拉托尔庄园一如前夜般灯火通明,仿佛一场盛大的节日庆典,所有的蜡烛都被点燃了,炽热而灿亮的火光使天际甫升的一轮圆月黯然失色。宽敞的庭院里遍布用以取暖照明的火把,浓烟冲向半空,远道而来的人们穿上过节时候最好的衣服,围着圈子在院子中央纵歌载舞。
然而真正的宴会隐藏在建筑内部。位于中央的神启院,即“神殿”门口的双排大马蹄形台阶上,众多明晃晃的火把只相隔一步距离,从靠近地面的扶手上旋转上升,一直引往大殿内部。殿内布满教堂式样的彩色尖顶高窗,但丝毫感觉不到窗外月光的流泻,因为室内实在太亮。无数熊熊燃烧着的红烛被承载在水晶玻璃制成的多枝大烛台上,悬挂在每扇窗子的两侧,天花板密布的灯托,大理石雕塑的基座,以及悬挂着镶金画框的巨幅油画的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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