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地,他便意识到所有的变化实际上和天气毫无关系。
“该死!”他面对尚未破晓的天空低声骂了一句。凯利浑身僵硬,于是做了一些伸展运动,使筋骨活动开来。他此时才发现,昨天晚上没像往常那样喝得酩酊大醉,现在感到多么地舒适。又想到自己这一觉睡得真够长的,大概有九个小时吧!
无怪乎他此刻感到如此精神焕发。早晨的另一部分工作是用长柄刷清除玻璃纤维甲板上的积水。
突然,远处传来船用柴油机低沉的隆隆声。凯利扭头朝西望去,想找到声音的来源,但被薄雾笼罩,什么也看不清。他走上驾驶台,取出望远镜,正要举镜了望,一道十二的探照灯光直射入他那海用7*50的望远镜内。凯利被照得眼花缭乱。接着水面上传来喊话器的声音。
“抱歉,凯利,原来是你。”两分钟后,一艘四十一呎长的海岸防卫队的巡逻艇慢慢停靠在逆戟鲸号的旁边。凯利赶快沿着左舷踉踉跄跄地去把橡胶护舷垫圈垫好。
“你想把我撞沉是不是?”凯利半开玩笑地说道。
“对不起。”航海上士曼纽尔。“波泰奇”。奥雷亚迈着老练的步伐从船舷的一边从容走到另一边,对着护舷垫圈耸了耸肩说:“这话有点伤感情吧!”
“你怎么连航海规矩也不顾?”凯利边说边朝奥雷亚走去。
“我已经跟那个小伙子说过了。”奥雷亚向他保证道,同时伸出一只手:“早安,凯利。”
那只伸出的手上持有一杯注满咖啡的杯子。凯利笑着接了过来。
“我接受道歉,长官。”奥雷亚煮的咖啡远近驰名。
“搞了整整一夜,我们都累了,现在值班的是一组年轻人。”海岸防卫队员解释说,脸上仍流露着倦意。奥雷亚已近二十八岁,是船上最老的一位海员。
“又有麻烦?”凯利问道。
奥雷亚点点头,看了看周围的水面。“有点麻烦,有个倒楣的傻瓜驾驶一艘小型休船,在昨晚的风暴之后失踪了,我们一直在找他。”
“风速四十节,刮得够狠的,波泰奇。”凯利指出这一点:“而且来得很急。”
“是啊,我们已经救了六艘船了,只有这艘还没有找到。昨晚你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我们刚离开巴尔的摩湾,我想有一千六百码,开了两个半小时来到这里,正好碰上风暴,就在这抛了锚。当时能见度很低,什么也看不清,后来我们回到了下面的舱房。”
“我们?”奥雷亚注意到了这个字,并且开始探究下去。他走到舵轮旁边,捡起被雨水浸透的运动背心,丢给了凯利。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眼睛中流露着好奇的神色。
他希望自己的朋友已经找到了所需要的人。生活对这个男人并不怎么公平。
凯利把咖啡杯递回奥雷亚手中,脸上表情同样地平淡。
“有一艘货轮跟在我们后面,”凯利继续说:“挂的是意大利旗,装了半船货柜,航速十五节。还有别人离开海港吗?”
“有。”奥雷亚点点头说道,语气中带有职业性的恼怒:“我很担心,有些混蛋商船总是全速行驶,毫不在意。”
“喂,你一直站在驾驶舱外面,当心着凉。另外,我们的海上抛锚法可能与某些行业规定矛盾,你要找的人也许被撞沉了。”凯利面色阴郁地说。即使在契沙比克这种文明的水域,这种事也不止发生过一次。
“有可能,”奥雷亚说,同时观察着海面。他紧皱双眉,不愿相信凯利的估计,但疲惫的脸色难以掩盖他的忧虑。“无论如何,如果你看到一艘挂有橙白条纹帆的日航帆船,请打电话告诉我,行吗?”
“没问题。”
奥雷亚向前方望了一眼,又回过头来说:“昨晚那点风你竟抛了两个锚?两锚的距离却不够远。当然你很在行。”
“别忘了我当过帆缆士官长哩。”凯利提醒他说:“真正的水手和一个见习生的区别就在于此。”这只是一句笑话。凯利知道波泰奇是一个驾驶小船的能手,尽管他们两人在这方面不相上下。两个人都明白这一点。
奥雷亚笑着走回自己的快艇。他跳上甲板,用手指着凯利手中的运动背心说:“别忘了穿上你的衬衫,看上去挺合身的。”没等凯利回答,奥雷亚便大声笑着走进了自己的驾驶舱。驾驶舱中似乎还有一个没穿制服的人,使凯利感到很惊奇。不一会儿,奥雷亚的四十一呎的快艇便启动向西北方向驶去了。
“早安,”是帕姆的声音:“刚才是什么事?”
凯利回过头,看见她身上的衣服并不比他离开她时穿得多。但他马上发现,只有当她做出什么可以预期到的事情时,他才会感到惊奇。她的头发乱成一团,两眼无神,似乎晚上睡得不好。
“海岸防卫队员!他们在寻找一条失踪的船。睡得好吗?”“很好。”她走近他身边,眼闪着温柔梦幻般的神情,在早晨看来似乎有些奇怪,但对十分清醒的凯利来说却显得无比动人。“早安。”他们亲吻、拥抱。帕姆把双手高高举起,脚尖踮立,凯利抓住她纤细的腰肢,把她举到空中。
“早餐想吃什么?”凯利问道。
“我不吃早餐。”帕姆答道,两手去摸他的下身。
“唔,”凯利笑了。“好吧。”
一小时后,她改变了主意。凯利用厨房的炉子煎好鸡蛋和熏肉,帕姆狼吞虎地很快把它们吃下。他又给她煎了一份,尽管她一再反对这样做。仔细看来,帕姆不仅长得很瘦,身上的肋骨也清晰可见。她营养不良,这种情况立即在凯利脑子中产生了另一个没有提出的问题。但不管原因如何,他都有能力加以补救。她一共吃了四个鸡蛋,八片熏肉,五片面包,差不多是凯利吃的早餐约两倍。一天又正式开始了。他告诉她如何使用船上厨房的各种炊具,然后,他又回到甲板上去起锚。
他们再回到下面客舱时,差不多已经八点钟了。这天将是一个炎热的、阳光明媚的星期六。凯利戴上自己的太阳眼镜,躺在椅子上休息,一边啜饮着杯中的饮料,一边警觉地注视着海上的情况。他沿着主航道的边缘向西行驶,以避开今天可能出海捕捉石斑鱼的成百艘的渔船。
“那是些什么东西?”帕姆用手指着水面上的浮标问道。
“蟹篓的浮标。其实它们有点像捕兽器,螃蟹钻进去之后就无法逃出。水面上有浮标就可以知道它们的位置。”凯利把望远镜递给帕姆,指着东面三哩处的一艘海湾工作船,对她说。
“他们捕杀那些可怜的小动物?”
凯利大笑起来:“帕姆,早餐吃的熏肉是从哪来的?那些猪该不是自杀的吧!”她做了个鬼脸:“啊,不是。”
“不要太多愁善感。一只螃蟹不过是一只大的水蜘蛛,但它的味道鲜美些。”
凯利改变航道,将舵右转,以避开一个红色纺锤形浮标。
“但似乎有点残酷。”
“生活就是这么回事。”凯利立即说道,但他马上又后悔了。
帕姆的回答像凯利的话一样充满感情:“是的,我知道。”
凯利没有转身看帕姆,因为他已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她的回答中包含有某种情感,使他感到她的生活中也有过苦难。这种气氛很快就消失了。她坐回藤椅,靠在他身上,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凯利的感官最后提醒他说,这中间一定有难言之隐。
但此时此地可没有什么苦难,不是吗?
“最好到下面去。”“为什么?”
“今天太阳可能很大。医药箱中有防晒油,在头。”(编注:船上的厕所称为head?)
“头?”
“就是盟洗间。”
“为什么船上的说法不一样?”
凯利大笑起来。“这就是水手为什么在这里是老大的原因。现在,快去把那东西拿来,在身上多涂一些,不然等不到吃中饭就晒成肉干了。”
帕姆又做了个鬼脸。“我想冲个澡,行吗?”
“好主意。”凯利回答说,仍没有看她。“不要把鱼吓跑了就行。”
“你真坏!”她用力打了一下他的臂膀,随后直奔下面舱房去了。
“消失了,简直是无影无踪!”奥雷亚大声吼道,他俯身看着桌上的海图。这里是汤马斯角海岸巡逻站。
“我们应该动用直升机,进行空中搜寻。”那位穿便服的市民说道。
“昨晚风暴那么大,怎么可能?螺旋桨都会被吹掉。”
“那他究竟上哪儿去了?”
“鬼才知道,也许被风暴吞没了。”奥雷亚仍对着海图生气:“你说他是向北行驶的,我们找遍了那儿所有的港湾,马克斯也查看了西海岸。你肯定那条船就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吗?”
“肯定?我们把她搞得一清二楚,只差没替他们出钱买下那条船了!”那个老百姓脾气暴躁起来,跟他喝了二十八个小时的咖啡不无关系。加上对巡逻艇的不满,情绪变得更坏,这使巡逻队员们感到十分好笑。他的肚子看上去像是包了一层纲丝绒似地鼓胀着。“也许她确实沉没了。”他最后悻悻地说,心里并不信服这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