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是多么爱干净啊,可现在……不得不说这或许也是个好现象,他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我去洗洗。”夏安从缸里舀了半瓢水,节省着洗了洗脸和脖子。他们下午还要去忙,估计没时间挑水了。
“哇,你长的好漂亮。”夏安一回头,叶函就指着他惊讶的大喊,阿福想捂住他的嘴却是慢了。众人听闻都转头去看,就见平日里皮肤青黑的夏安变成了白白净净清秀可人的少年。
这次夏安的脸红彻底的暴露无遗。他咳了一声,道:“大家休息够了就该去场子干活了,这些地砖先不用动弹,我们还是先集中精力把树木救活并且固定好,今晚很可能会有大暴雨,我们必须开凿说一个排水沟,防止树木积水过多而死亡,这样我们明日就不用特意换土了。”
阿福问道:“明日再砌地砖时间来的及么?今天我们可以晚一些回来,多干一会。”
“我们无法同时兼顾酒池和肉林两处,物资和人手都不够,只能舍去其中一个。”夏安拍拍阿福的肩膀,给予一个自信鼓舞的笑容。后者突然从地上抓起一把灰,抹在了夏安的脸上,小声说道:“还是丑些吧,少给咱们思恩院找麻烦。”
到了场地,花匠们还没有离去,仍围着树木团团打转。夏安上前询问是否救回来了。林花匠意味深长的看了夏安一眼:“倒下扶起的那几棵还是蔫着,不过换土倒没有导致什么坏的结果。”
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夏安最怕听到花匠说,所有的树都救不活了,或者换土导致死亡加快,或者换土根本就没有功效。
“还请您多多费心。”夏安施了一礼。
林花匠更加觉得奇怪,不过他没多问,现下还是抓紧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夏安听说花匠们都没有去膳食房吃饭,马上派人回去取了些中午剩下的食物来,虽然花匠们很看不上这些吃的,卖相丑且十分难以下咽,但是确实饿坏了,还是苦着脸吃了些。
天色薄暗,夏安就带着人回去了。韩管事和阿福都想再多干一会,但是他们明白夏安说的有道理,他们只能守住一处,干多了,还是会被晚上的暴雨弄坏。不如回去养精蓄锐,明日再战,大伙确实也都累的不轻。
晚上阿福做饭,有好事的拿了夏安做的玉米馍馍让阿福品尝,直让阿福喝了三杯水才平复嘴中异味。夏安讪讪道:“中午你们每个人都吃了好多。”
“真不敢想象,你居然能做出这种味道。”阿福嫌弃的瞪了夏安一眼,拿刀快速而又准确的将菜切成细细的丝,说道:“要是你肯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怎么做饭。”
学做玉米馍馍和玉米糊糊,以及怎么熬青菜汤?夏安摇摇头,婉转地说:“我还是先学会挑水和劈柴吧。”
阿福骂道:“是啊,郑大受那么严重的伤跑三趟水缸就满了,你足足得挑五趟,平日里瞧你吃的也不少,怎么就一点都不留的拉出去了。”
本来听了这些粗话,大伙都是要笑上一笑的,可是阿福话里提到了郑大,大伙都不由的联想到了自己的将来,当下纷纷垂着脑袋回屋睡觉了。
夏安当做没听见,努力将第三碗糊糊喝完。
阿福垂眸,道:“别太伤心了,这在王府是常有的事。”不知道在哪一天,他也会走上郑大的路,进到狗肚子里。
“嗯。”夏安模糊不清的应了句,迅速将众人的碗收起来洗了。大伙都累的厉害,早早地睡了。夏安从厨房找了个细长切菜的小刀,仔细的收入怀中,往山上走去。
夏安的方向感天生便不好,他为了能准确回到放置郑大尸体的山洞,在路上做了记号。乌云遮挡了月色,夜色阴黑的可怕。夏安到了山脚下才敢点上灯笼照明,他得先到场子,然后再由着场子出发一路顺着记号找到山洞。
非常顺利的找到了山洞,一直压抑着的夏安吐出了胸口的闷气,但是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告。夏安揉揉额角,告诫自己不要太紧张,再担心也是无用。
郑大静静的躺在那里,面容发胖,身体冰冷且僵硬。夏安跪坐在一旁,不争气的呜咽起来。
父亲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守了父亲两夜,直到尸体开始散发异味,他才清醒并且慌张起来。找到了奶妈王婆子,却发现奶妈嫁的人竟然是个买卖人口的坏蛋。他请求奶妈帮他埋葬父亲,入土为安。王婆子的丈夫却在事后威胁他还钱,他哪里能拿的出,最后被迫同意卖身。
而他口称“郑哥”的人,确实也像是哥哥一样。
他决定给郑大守夜,不想郑大孤单的离去。郑大的老婆还不知道这个噩耗,夏安甚至没办法替郑大通知一声,小院里没有人知道郑大的老家所在。他只能守着郑大一夜,在天亮的时候,找块不起眼的地儿将人埋了,还不能立碑树坟,连做个记号都要不起眼。
夏安在洞里寻摸了块质地不太硬,刀子可以划出痕来的手掌大小的石头,打算在上面刻上郑大的名字,当做石碑随着郑大埋入土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天炸雷,夏安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声音这么大的雷声,他生平第一次听到。开始担忧起酒池肉林来,若是今夜的暴雨毫不怜悯的带走他的努力,那么明日他就该去黄泉路上追郑大了,只是那时候恐怕没人会替他守夜,会给他一方黄土。进了狗肚子真的不能轮回了么,夏安心口闷闷的疼,他不想就这样死去,还没有机会再活一次。
那个惊天雷声响起后,雷声一声接一声的想起。夏安听着听着,思绪越发悲凉。忽然手一滑,刀尖从左手中指上划过,带出一条细细的血丝。夏安最怕疼了,忙将手放到嘴中吸吮。
然后听到洞口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夏安一惊,扶起郑大的尸体便往里走,山洞左侧有一个凹陷,夏安抱着尸体躲了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过进到里面来的好像只有一人。绕是如此,夏安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克制自己的呼吸声放轻。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来了,听声音好像坐了下来。等了一会,夏安壮了壮胆子,悄悄探出头张望。刚一动弹,就感觉一阵寒风袭来,泛着蓝色的光芒眼前一闪,夏安根本来不及多思索,短促的尖叫了声,就听见“噗”的一声。
夏安惊魂甫定,脖子挨着很凉的东西。他小心翼翼的往左看了看,是一把尖锐的匕首,上面的光证明这是卒了剧毒的,而这把匕首,夏安没看错,原本正是朝着他的咽喉而来。不过,谢天谢地谢谢使刀人,没划破他一个伤口,要是伤了一个很小的口子,他的小命就要提前交代在这里了。
“怎么是你?”寒冰似的声音中不难听出惊讶疑惑。
夏安这才仔细看清,使刀人竟然是他今天骂了一整日的主子。“参加王爷。”夏安将尸体慢慢放倒,才跪下来。别看他做的仔细,其实心中早就惊恐万分了。他死定了,私藏王爷爱狗的口粮,不知道王爷会不会把他一起打包送给到狗肚子里去。
容离走到另一侧,盘腿坐下。他很好奇夏安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第一次见面抱扁担,后来抱衣服,现在更离谱,居然抱着一具尸体,而且每次见面都抖得不成样子,越发肯定他这么瘦的原因就在于此,都给抖出去了。
“你是不是年轻没处发泄,所以?”容离故意这样讲。
在夏安的脑中,王府是个很容易丢失贞操的地方,他虽然是个男人,但是王婆子说在王府是不分男女,都可以拿来污了的。夏安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这点上他坚决奉行“士可杀不可辱”。
他一听,就知道王爷的意思所在。当下又怒又羞,扬起红透了的脸,厉声道:“王爷,死者为大,请慎言。”
9、王爷有赏 ...
在王府里,还没有人敢这样跟容离说话。容离不悦地拍拍衣服,冷哼:“那你的意思是他在本王之上喽?”
夏安后知后觉的怕了,暗怪自己沉不住气,可是又十分不愿他人再辱没郑大的亡灵,想了想,谨慎答道:“论儒,王爷自是尊贵非凡,论道,还请王爷敬畏神明。”
“这样的人死后肯定下地狱,跟神明无关。”容离很确定的说道。
夏安也在心里确定道:你肯定是要下地狱的,还会是十八层,永不超生。嘴里却不敢明着反抗了,拐话题道:“王爷是来此处避雨?”
“你难道觉得本王是闲的没事干跑这里来散心的?”
夏安恨不得将脑袋低到地底下去,好听不见看不到面前这也讨厌的家伙的一切。当然他做不到,所以只得将头叩在地面上,眼不见也干净些。“奴才失言。”
“本王去看狗,一时忘了时间,遇到这么大的雨,就打算来这避避。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本王爱狗的粮食啊。”
夏安不得不抬眸瞅瞅,容离正阴测测的盯着他看,不由得打了一哆嗦,但愿王爷没把他算在粮食里。“王、王爷,狗吃、吃尸体不好。尸体里存着许多毒,吃了容易得病。”
“那就吃活人。”容离理所当然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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