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听对方果然如前生送燕华回来时一样,提出诊治燕华的旧伤,心头更是大定。又看见烈酒,不禁喜上眉梢:这酒,可是好物。
拔开皮口袋的塞子,一股辛辣味直冲脑门,他连忙叫起燕华,喂着喝了两口,酒力甚猛,燕华脸色登时就红了。
好说歹说,哄着燕华宽了中衣,背向上躺好,王谢往手上倒了点酒,手法熟练地推拿起来。
后背上有力的双手让燕华感到极为舒适,加之疲累和酒意上涌,不多时竟微微打起了鼾声。
王谢头上见汗,暗道自己的少爷身子确实需要练练了,才多一会工夫手臂就发酸,但是仍然手下不停。直到将整个后背揉搓发红,穴道也一一推拿到位,才收了手,给燕华调整了睡姿,掖好被角。
看看沉睡中燕华的脸,红通通的,也见了汗,再探探脉象平稳,王谢舒口气,这才拿着伤药给自己撒上,稍作包扎便掀帘子出了篷车。
少年在外面打盹,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王大少?”
火旁盘膝而坐的年青人也睁开了眼,眼神清明。
王谢走上前去,拱手道:“方才多有失礼,还望阁下不要计较。”
年青人点点头,仍然是沙哑的嗓音:“不妨事,家人受伤,谁都难免心急——还未通过姓名,在下姓宁,安宁的宁,双名芝夏,灵芝的芝,夏天的夏。他是我义弟,林虎峰,双木林,虎啸山峰。”
“幸会——”王谢猛然间醒过味来。
宁芝夏?这个人是宁芝夏?!少年时乔装改扮、手刃仇家,壮年时奋力拼杀、浴血边疆,战死后身躯仍然不倒的将军宁芝夏!可歌可泣,可敬可叹,花木兰般的传奇人物:宁芝夏!
前生,王谢看见燕华被送回来,生气还来不及,哪里会问人家姓什么叫什么。如今听见这个名字,不由细细打量一番,重新施了一礼,肃然道:“原来是宁兄,失敬,失敬。”
宁芝夏稍微惊诧:“王兄,这是何意?”
“不敢当。”王谢想,你的生平我在前生都知道,干脆试探一次,于是转身对少年道,“这位林兄弟,方便去溪边取些清水么?”
宁芝夏看了他一眼,也对少年道:“虎峰,顺便拣些柴火。”
少年林虎峰赶紧答应着去了。
宁芝夏看看车把式,确定他也睡熟了,便低声道:“你支开我义弟,想跟我说什么?”
王谢斟酌一下,道:“我想问,你是不是姓丁?”
宁芝夏凤眼蓦地大睁,浑身气息为之一变,带着狠辣和血腥,瞬间发力,左手眨眼间卡住王谢喉咙:“你是什么人?”
王谢并不挣扎,他知道自己说中了,这便够了,对方是那个宁芝夏没错,至于自己知道其平生的事,倒是没必要让对方知道,即使说了对方也不会信:“宁芝夏,宁之下,宁字的下面不就是个丁字。”
心想,我还没说你闺名“丁姗姗”呢,你是女人家这件事,无论是朋友还是对头都不知道,直到死后人们发现你的女儿身,还有人惊讶“怎么可能”,然后某位王爷下了大本钱查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出你的闺名和生平,才亲笔写了传。我只按你眼下显露的身份称呼,你也挑不出我错处。
宁芝夏手指动也不动:“然后呢?”
“我没有恶意,就想验证一下猜得对不对而已,又想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所以支开你义弟问问。”王谢道,“你也看得出来,我和燕华手无缚鸡之力,能有什么企图?”
宁芝夏缓缓道:“即使如你所说,那为何会在路边等候我们?”
宁芝夏和林虎峰走个夜路而已,看见路旁有火光,依着宁芝夏的性子,是不管的,林虎峰好奇,便跑过去看看,就被车把式招呼着,说是有人在这里等他们,请他们稍微坐一会。
林虎峰不觉异样,还欣然过去找人。宁芝夏觉得蹊跷,怎么会平白无故在这里等人,便暗暗留心,等见着来人了,特意散发气势压对方一下,谁知来人完全不懂武功,却又不受自己气势影响,一直到忙完了自家的事,才过来和自己说话。
对方若是有所图谋,不会晾着自己许久,若说无所图,为何特意在此等候,而且几乎立刻叫破了自己隐藏的真实姓氏?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王谢指指宁芝夏按在自己喉咙上的手,“宁兄,能不能先松开?”
听见他仍然称呼自己“宁兄”,宁芝夏稍稍缓和,放手道:“你慢慢说。”
王谢为防自己的举动被人探问,事先准备过一套说辞,却没料到遇上的是这位不仅是十三岁就拿刀子捅人的主,还是将来杀伐果断的大将军,说话更要仔细了,须得有理有据才好。
他慢条斯理先下了一个铺垫,道:“其实这件事,我自己都不甚相信,宁兄信与不信也在两可之间,万望勿怪。我原籍洛城,后来落魄了,搬到春城,春城是祖籍所在,我本是春城里头有名的破落户少爷,靠着变卖祖产为生,家里就一个燕华,对他还很不好。宁兄自去打听王谢王大少谢少爷,春城不知道我的人不多,提起我又不在背后骂我的,更是不多。”
他一上来就交了老底,这般坦诚不做作,到是让宁芝夏减了几分戒意。
“近日更是因为识人不清,误交歹人,不但家里贵重物品尽皆搬空,损了好些钱物,我也受了皮肉之苦,青紫现在都没消。”王谢指指自己的脸,苦笑。
“我痛定思痛,觉得自己不能再稀里糊涂过一辈子,总要谋个生路。我少时考过秀才,祖上也中过举,家里颇存了些书籍,闲时翻看,觉得对行医一途有些兴致。而且燕华——”一指车厢,“身上伤痕累累,他的眼睛还是因我的缘故弄盲的,我改过自新后的第一件事就想到自己对不住燕华,无论如何也要治好他,因此便打算从医道入手了。”
“从家里旧书中,我看到一则轶事,说到极西的高寒之地,有一种野牛,名唤‘牦牛’,体壮毛长,皮厚角砺,四蹄如铁,其鞭是补肾嘉品,牛黄是安神良药,而其一双弯角,则是明目通窍的上好物品。”
宁芝夏听到这里,将怀疑之心去了一半。
王谢接着道:“于是我去药铺询问,都是些鹿角、羚羊角、犀牛角、水牛角,书里所云是真是假无从得知。我想着商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那牦牛既然皮厚,皮货商人或许会贩卖取利,于是又到城里的皮货铺去询问。铺子里的掌柜到是记得曾经进过一张牦牛皮,不过很久都无人问津,之后也没再卖过,对于这种牛更是语焉不详。”
说到这里,宁芝夏明白了大半。
果然王谢苦着脸道:“我无计可施,打听到这里商旅通行,更是有皮货商人经过,就过来碰碰运气,倘若真有人知道此物,日后我也好想个法子弄到手里;若书里消息是假的,我再另想办法。今夜只要皮货商人经过,我便都会询问,并不知道预先会遇上什么人。”
一番话,十分真实可信——没错,只不过牦牛角入药前人没有过,是若干年后他自己研究出来的法子。
宁芝夏疑心尽去,见林虎峰早就返回,也听得认真,便一语双关地道:“王少爷,此事,十分抱歉。”说着施了一礼,深深望向王谢。
王谢听他改了称呼,又郑重道歉,知道他明着是表示不知道牦牛之事,暗着是为方才的质疑,也心领神会,摆了摆手:“没关系,我还要感谢你的伤药。你看,行动已然无碍了。”动了动手臂,又看见林虎峰眨巴着一双眼睛,甚是专注,便又道:“也辛苦林兄弟了,还有,我表字重芳,花谢而后重芳之意,直接唤我表字即可。”
允许称呼表字,便有亲近之意,林虎峰登时大为开心,摆着手说:“哪里哪里,一点都不辛苦。你直接叫我虎峰好了。”转向宁芝夏,道,“大哥,你看,重芳不和我计较了,你的处罚是不是也轻点?”
王谢想,这就是宁芝夏麾下那个以直爽勇猛出名的林副将?怎么一副赖皮模样?一想到这两个人日后从军,不出十年便双双战死沙场,心里又不由涌上一丝哀伤。
宁芝夏看出他目光中的黯淡,以为是没获得想要的东西而失望,便道:“重芳不必沮丧,我俩作皮货生意不久,见闻不多,日后我会留心这方面,一旦有消息便告知你如何?”
他幼时父母死于贼寇之手,是以甚为渴望亲情,一开始见王谢受了伤还背着燕华,什么事都以燕华为重,这样对家人的关爱,自己很是羡慕,又听了王谢在此等候的目的,仍然是为燕华打算,更是对王谢有了好感,不觉生出几分关切之意。
王谢稍感意外,他了解的宁芝夏宁将军,是个清冷狠辣不近生人的性子,刚刚也确实是这般的感受,然而见对方说出安慰和关心的话,心头便是一暖,忙道:“如此说来,我先谢过宁兄了。”
宁芝夏微微摇头:“唤我芝夏罢。你若作了大夫,我们行走在外难免伤病,日后说不得还有麻烦你的时候。”
王谢微笑道:“我巴不得你们始终不麻烦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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