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觉得你才是我爹的亲儿子。”白杨说,“你俩都想要美金和美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乐勤说,“美金美女……”
“美国?”
“要是川普愿意把美国送给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我什么都没联系上。”白杨叹了口气,“可能是短波频道里真没人了,也可能是时间太晚人都去睡觉了,反正我的计划彻底失败了,用短波进行远距离通联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人都没……”白杨想起来昨晚其实联系上了一个人,“不,有一个人。”
“男的女的?”何乐勤问。
“女的。”
“妹子好啊。”何乐勤点点头,“长啥样?”
“我怎么知道?”白杨翻白眼,“你以为电台上带显示器的么?”
“好好好,你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白杨回忆昨晚的通联情况,“她是个黑台,没有呼号,也不报位置,上来就在频道里一通瞎咋呼,神神叨叨的。”
当时白杨确实是被吓了一跳,作为一个初次对外通联的菜鸟,第一次呼叫就碰到了一个完全不守规矩的人,对方问的问题让他一头雾水……什么有多少人,是否缺乏物资,是否存在伤亡——按理来说听到伤亡两个字就该是紧急通讯,根据业余无线电的使用规则,紧急通讯是所有业余无线电通联中优先级最高的行为,当处于紧急通讯的情况下,使用者可以越过所有的条条框框。
可以说业余无线电存在的最终意义就是紧急通讯——当发生重大灾难,例如地震、海啸、洪水、火山爆发,森林大火等天灾,正常对外通讯手段全部失效时,无线电台将成为最后的救命稻草,它能将求救信号通过电离层反射送往外界,它粗糙、脆弱、嘈杂不清,但永不失效。
但昨天晚上自己碰到的究竟是不是紧急通讯呢?
此前一直没注意到这个问题,现在回想起来,白杨深深地皱起眉头。
遗憾的是白杨着实是个欠缺经验的菜鸟,碰到这种情况不知如何处置,如果当时在场的是老爹,应该就能妥善处理了吧?
想到这一点,白杨心里又暗暗地担心起来。
不会真的是紧急通讯吧?
那个姑娘会不会是碰到了什么麻烦?
她或许身处困境,正在用无线电台对外求救呢?
那自己岂不是办了一件坏事?错过了一次救人的机会?
“失败了就失败了呗,反正机会多的是。”何乐勤安慰他,“你今天晚上可以再试试其他频道,一个一个地试下去,总会碰到其他人的。”
“14255。”
“14255?”
“今天晚上我再试试14255MHZ,看看能不能联上其他人……”
白杨决定今天晚上再试着通联一次,他还记得那个频道,很多老蛤蟆都有自己固定的惯用频段,白杨希望14255是那个女孩的惯用频道,今晚再上线还能碰到她。
可万一要是昨天是她最后一次对外呼叫呢?
何乐勤看白杨脸色不太对,轻轻捅了捅他的肩膀,“小白羊?你没事吧?”
“没事。”白杨摇摇头,“吃东西吃东西,锅都煮干了。”
冒着热气的寿喜锅在眼前沸腾,可白杨忽然就没了胃口,这大夏天的,吃什么火锅么?还是日本火锅。
第八章 水下的城市
从梅花山庄到玄武湾,如果坐地铁,那可以先坐二号线,从苜蓿园站上车,到新街口站换一号线,再到玄武门下车,全程二十分钟,骑自行车的话要四十分钟左右。
半夏骑着她那辆破山地车,沿着马路飞驰,道路两旁都是黑漆漆的汽车壳子。
地铁是没法坐了,很多年前就没法坐了,现在地铁站是非常危险的地方,半夏不敢踏足,这些黑暗、潮湿、食物丰富、四通八达的城市地下空间,早已被诸多危险的生物占据,老师曾经告诫她,没有光的地方不要进入。
站在黑洞洞的地铁站入口往下望,长满青苔的湿滑台阶一直延伸进肉眼不能及的黑暗中,半夏可以隐隐嗅到阴冷空气中夹杂着腥臭的味道,潜意识告诉她必须远离,那是千万年来进化出的生物本能,作为猎物的本能。
女孩在明故宫门口停下来休息,顺便吃点东西。
说是故宫,其实不剩下几栋建筑。
早在世界毁灭之前,南京的明故宫就只剩下遗迹了,老师说明故宫在明末清初时被拆一道,太平天国时又被拆一道,最后民国时再被拆一道,于是只剩下几座石墩子,围起来变成了公园。
现在半夏看到的是遗迹的遗迹。
她把车停在明故宫遗迹公园的门口,公园大门是座仿古建筑,建在十级高阶之上,金瓦飞檐,正门四根朱红色的大柱子,一个成年人抱不住的粗细。
如果它还完整,那想必是座宏伟的建筑,但遗憾的是半夏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它完整的样子,有一架坠毁的战斗机从天而降削掉了大殿的半个屋顶,破碎的砖瓦石头落了一地,要说半夏为什么知道是一架战斗机把它撞成了这样?因为那架战斗机现在就倒栽葱似地插在大殿后门呢。
老师曾经带着她从公园门口过,指了指那个烧黑的空壳子说是苏27。
半夏在台阶上坐下来,从包里掏出干粮和水壶。
干粮是动物油脂混合的淀粉块,动物油脂来自鹿和兔子,半夏在猎杀到这些动物之后会很注意地把油脂保存下来,淀粉则主要来自藕和莲子,梅花山庄附近的月牙湖里有大片大片的荷花,藕和莲子都很容易得到,半夏把它们煮熟后捣碎,再混合鹿油捏成丸子,用塑料布包好。
这东西热量相当高,可以提供户外活动必需的能量。
天空是蔚蓝色的,宽阔的马路对面是浓烈的绿色,对面本来也是一片公园,叫午朝门公园,是明故宫遗迹的一部分。
在人类消失的这些年里,大自然以惊人的恢复能力无孔不入地钻进了这个城市的每一处空间,有时候半夏想,人类未必要做什么来压制大自然,他们本身存在所占据的巨大空间就挤压了其他生物的繁衍,只要人类这个庞大的种群一直存在,那么大自然就永远不可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千百年来,可能是人类压制得太狠,自然界像弹簧一样积蓄了巨大的力量,所以人类一消失,它就迅猛地反弹了。
它们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绿色的山崩和海啸从群山和大海上来,铺天盖地地吞没了整个城市。
半夏啃了一口干粮,远眺马路对面,公园边上是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在半夏这个角度上,隐约能看到的是11号楼,那栋土灰色的混凝土建筑坐落在一片苍翠掩映之间,大概是水泥表面不太好长植物,所以它仍然保持着原样,但半夏知道过去的路肯定都被杂草给封了。
11号楼运气好,但它边上的兄弟12号楼就不好了,在沿着中山东路过来的时候,半夏看到它只剩下半截,可能是被航弹给炸的。
微风拂过,马路对面的灌木丛簌簌地动起来。
半夏立即把干粮咬在嘴里,抓起长弓,抽出一根箭搭上。
马路对面距离自己有二十米以上的距离,这是个足够安全的距离,够她射一箭再拔枪。
到目前为止她没有用过那把仿54式手枪,需要使用枪的情况很少,这主要是因为半夏足够警惕足够聪明,她懂得如何避开大型掠食动物的活动区域,南航附近这一块没有老虎和熊,最危险的猫科动物是花豹,因为花豹的存在,半夏从不长时间待在树下。
豹子的敏捷性惊人,它们整个大家族除了猎豹,其他都是致命的捕猎者,这个世界的生物大多数都没见过人类,说白了就是它们已经不记得这世上曾经存在过一个统治性的物种叫做人类,半夏在它们看来只是稀有的直立猴子,能不能吃,要咬一口才知道。
一对大角率先从灌木丛里突了出来,女孩松了口气。
是马鹿。
一头高大的雄性公鹿“吧嗒吧嗒”地走到马路上,脖子上长着漂亮的白色斑纹。
这是一头庞然大物,马鹿的存在可以颠覆大多数人对鹿类的想象,这东西有两米高,加上雄伟壮观的鹿角能有近一层楼那么高,强壮得可以顶翻小汽车。
“吓我一跳。”半夏把弓放下,坐下来接着吃东西,同时望着马路对面的马鹿一头接一头地上路。
这是一个马鹿群,半夏估计了一下数量,大概有二十多头。
它们很轻易地昂起脖子就能够到树上的嫩叶,除了长颈鹿和大象,这东西真的是半夏见过最高的玩意了。
哦,对了,南京有长颈鹿。
观察到的大概有五六头,主要活动在紫金山半岛那一带。
南京本来是不产长颈鹿的,老师怀疑目前南京市区里生活的长颈鹿,是早年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个体后代。
由于气候变化,那些长颈鹿生活得还挺惬意。
马鹿对四周环境比人类更敏感,只要它们还在悠闲地觅食,那半夏就不担心周围有掠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