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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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回收失败后的第三天晚上, 也就是12月29日晚,那艘飞船仍然没有任何回归的迹象,到了此时, 就算是连翘都不得不承认任务大概率是失败了, 邱小姐遗失在了茫茫太空中, 正如赵博文所说, 它要么按时抵达,要么永远不会抵达。
白杨越来越丧气, 他念念叨叨着一些无意义的屁话,譬如“还有五年就完蛋了你说我该不该去享受一下生活”,“如果你还剩下五年的生命会做些什么”, 还有“大小姐你怕不怕死呀”,“如何勇敢地面对死亡”, 就连老爹都看不过去了,他不希望自己儿子变成一个苏格拉没底的哲学家, 老爹说你要是实在没话可说,就把任务细节再给她确认一遍。
于是白杨拿着平板给女孩复述任务细节, 这些工作本来是要等到飞船成功回收之后再做的,但如今任务失败,闲着也是闲着。
他们进入视频通话状态,方便半夏能看到图片。
“这是长征五号。”
白杨举起长五的照片,在镜头面前停了几秒,又举起一张白纸,纸上写着上述六个字。
“飞船就装在这里。”
他再用笔在长五火箭的整流罩头部画了个圈, 用箭头和文字标注出来。
“这是飞船,核弹就装在飞船里。”
白杨把火箭照片换成飞船,白白净净的新一代载人飞船待在无尘车间里,跟讲ppt做汇报似的。
“这是核弹。”
邱小姐是一个深红色的球体, 在中核工业提供的技术资料里,它的大小被标注为直径36.6公分,重量19公斤,比一颗篮球稍大一圈。
但内部结构就比篮球复杂多了,外层的复材外壳、缓冲内衬,内部的安全闭锁机构、炸药透镜、起爆器、反射层、核装药、中子源,一层套一层,这些东西白杨没法解说,因为他也不懂。
“这是密钥。”
密钥看上去像是一枚小小的u盘,实际上是一枚电子钥匙,密钥会安置在飞船内部随着邱小姐一同升空,权作是娘家送给她的嫁妆,为了确保这枚核弹的安全,项目组花了很大力气设计了相当复杂的闭锁机构——邱小姐有密码和密钥的双重保险,想要解锁核弹,必须同时掌握密码和密钥,先插入密钥再输入密码,而密码只有女孩一个人知道是什么。
“只有我自己知道?”
五分钟过去,视频通话换人出镜了,女孩出现在镜头前,举着手电筒和纸板,纸板上是一个问句。
她把问题凑过来给白杨看,几秒钟后埋下头去写新的句子:
“可是没有人告诉过我密码呀。”
她一连写了好几句:
“快回答我的问题。”
“换人!换人!”
“现在该你上了。”
信号收发切换,白杨在平板上写道:
“我也不清楚,反正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当你看到它的时候,你就知道该输入什么。”
“由红转绿,就是解锁成功。”
“具体细节可以通联的时候说,打这么多字我好累啊。”
“我说完了,切换!”
信号收发再次切换,女孩已经准备好了一堆问题:
“我怎么进入飞船?”
“飞船有门锁吗?有钥匙或者密码吗?”
白杨用小拇指抠抠耳朵,心说问这些问题有啥用,飞船都回不来了,现在不知道栽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过他还是图文并茂地回答了:
“这是飞船。”
白杨在新载人飞船的照片上画了个大圈,特别框出指令舱,然后在图片底下输入文字:
“你现在看到的飞船是完整的,包括指令舱和服务舱,但它返回的时候不会是这个样子,它只有一部分会重新进入大气层——注意,我圈出来的这个舱才是返回舱,核弹就放在里面,它是重返地球的那部分,当飞船降落的时候,舱门会自动弹开,不需要手动开启。”
“这张图片上的飞船太干净了,它在进入大气层时会遭到高温灼烧,你等等,我给你找一张类似的图片。”
白杨上百度搜了一张烧得乌黑的阿波罗飞船返回舱照片,示意给女孩看。
“你看到的差不多是这个模样。”
我尽做些无用功。
白杨暗暗地叹气。
任务都失败了,还讲这些有什么用呢?就像是菩提祖师教孙猴子水中捞月,镜里观花,实际上那月是捞不着的,花也是摘不到的。
信号收发再次切换,半夏明亮的双眼出现在镜头里,她眨了眨眼,不知在回忆什么,片刻后从底下举起来一张纸:
“这东西我见过。”
第五十三章 赵博文我屌你妈
卧槽。
我操操操操操操操操!
白杨从椅子上弹起来,抬着两只手不知道该做什么,这个消息太惊人,惊得他大脑僵硬无法转动,几秒钟后他抬手按住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深呼吸一边告诉自己先别高兴得太早。
白杨立即上网搜索新载人飞船返回舱的确切图片展示给对方看,多确认了两遍,再让对方把通话模式改成音频。
“BG,我见过这个东西,这个返回舱,一个圆头圆脑的玩意,又高又大,半截埋在泥里,和你给我看的图片非常相似,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它就在人寿广场那个大坑里。”女孩在频道里说,“我还以为是个没爆的大炸弹呢。”
“它……它是什么时候到的?”白杨声音都在抖。
“你是说那个返回舱吗?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到的,好多好多年前它就在那儿了,我第一次从南图对面经过时,那个大坑就在那儿了。”
我的天呐。
白杨轻声说。
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当你以为它要失约的时候,它实际上已经等了你好多年。
女孩多少次经过南图对面的人寿广场,都对那个大坑视而不见,如果飞船有思想,它肯定要郁闷为啥半夏不搭理它,可它也不能说话,不能呼喊,就这么风吹雨打地蹲在坑里,蹲了很多年,蹲到头上长草鸟做窝,蜗牛慢慢爬上来。
倒霉的飞船肯定不知道它来早了,它抵达的时候,女孩还不认识它。
白杨不清楚飞船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某个环节一定出现了问题,飞船提前返回了,并且坠落在人寿广场,八吨重的金属疙瘩以极高的速度撞塌大楼砸在地上,震塌了周围建筑不说,还在地上撞出一个大坑。。
不幸中的万幸是导航没坏,它找准了位置,落在梅花山庄附近。
真是天不绝我。
白杨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立即给老爹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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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震这个时候正蹲在会议室外头的走廊上吃宵夜,白震、王宁、赵博文几个人靠着墙蹲成一排,一只手端着一次性纸杯,盛着白开水,另一只手抓着又冷又硬的蛋糕,晚上的会已经开了三场,从晚上八点半开到凌晨两点,开一场休息十分钟,每一拨都是不同的人,门外桌上摆的茶点都要吃完了,也没人上新的。
会议室里暖气开得极足,一群人闭门吵架,屋子里的二氧化碳浓度高得令人头晕脑胀,只有会议间隙的休息时间才能出来透气,但走廊的空气质量比会议室内也没强到哪儿去,所有人都饥肠辘辘,把门外的茶点一抢而空,白震抢到了两只蛋糕,一口一个。
“要我看呐,吵不出结果。”王宁蹲在边上,腮帮子鼓鼓的,“他们第一个考虑的是推卸责任,你听听这帮人说的,明面上是在讨论任务失败的原因,实际上重点是本组工作绝对没出问题,出问题的是其他项目组。”
“谁都能甩锅,我们该把锅甩给谁?”白震撇撇嘴,抬头环顾一周,其他与会者三三两两地站在走廊里,互相攀谈。
“甩给佛祖。”赵博文说,“栖霞寺里的佛祖和菩萨是第一责任人,就这么说。”
“就这么写报告?上头要撤了你的职。”王宁说。
“撤撤撤,早点他妈的撤。”赵博文骂骂咧咧,“不撤是我孙子。”
“有本事你这话当面跟领导说。”白震白眼一翻,“不说是我孙子。”
“去你妈的。”老赵说。
“也不必太悲观,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今天晚上飞船就到了,有这个可能性,对不对?”白震抬眼望着天花板,把最后半块蛋糕塞进嘴里,真是见鬼了,平时怎么没觉得这蛋糕这么好吃?
吃完他又去张望,发现桌上已经被拿空了。
“是有这个可能性,不过咱们接下来不能再做这个指望,要抛弃幻想,准备战斗。”赵博文拍拍屁股起身,“走了走了,该回去了,下半场要开始了。”
接下来一场漫长的会议,各大项目团队负责人激烈地讨论如何二次展开行动,如何保证二次行动取得成功。
王宁坐在底下皱眉,一言不发,身边这些人嘴一张他就知道要说什么话,他的耳朵要磨出茧子了,尽管人人都在看似认真煞有介事地讨论任务细节,可王宁很清楚这是无用功,今天晚上他们把嘴皮子磨破也不会把计划往前真正推动一步,所有人都沉醉在假装努力的温水里自我催眠,好像坐在这里吵架真能吵出什么结果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间会议室其实是座舞台,舞台上的每个人心照不宣地演戏,演给别人看,也演给自己看,大难将至,他们必须得做点什么,或者假装做点什么,这是他们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