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
其他人同时叫了起来,老威廉更是用力拉住了小尼娜的手臂,“千万不能倒!下午你除了看好牛,还得看到这锅药草……唉,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忘了问,格雷斯,你快去问问洛斯,锅里的药草该怎么办……”
“好……的……父……亲……”这句话,格雷斯的声音越来越小,老威廉刚刚吩咐的时候,格雷斯已经冲了出去,吐到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已经跑上了泥泞的村庄小路,双腿迈得飞快,完全看不出经历了一上午的繁重农活。
当然,也没人去看。
全家人的目光都聚于木屋右侧,八只眼睛死死地盯住沸腾的大锅,木屋里安安静静,只有火堆木材炸裂,或者浑浊液体翻滚的时候,才会响起几声粗重的呼吸。
时间突然变得很慢。
短短一两分钟,几人却感觉仿佛过去了许久许久,屋外终于响起了一连串响亮的脚步声,脚步声飞快地接近,格雷斯气喘吁吁地冲回了房屋。
“怎么样?”来不及和和其他人一样长长地舒口气,老威廉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格雷斯的双肩,“洛斯怎么说?”
“洛斯说……说……呼……呼……呼……”格雷斯沉重地喘着气,脸色很是痛苦:“没什么事儿,熬水的药草还有不少,做饭的时候可以把锅子里的药水倒掉,晚上给母牛治伤的时候重新烧开,如果现在要用……不行的话……呼……呼……现在也可以倒掉……”
“不!不能倒!万一到时候药草不够,或者晚上重新烧开出问题怎么办?一定不能倒!”老威廉严肃地摆摆手,转向女儿:“小尼娜,你记好了,下午一定要守好这口锅,烧好这堆火,一定不要心疼木柴!”
“还有……晚上做饭你不用操心,也不用去管!回来的时候,我会去理查德家借口锅……”
“要不……我们干脆继续吃冷食……”
“不管怎么样,一两天吃饭是小事……治好母牛,才是最大的事!”
“一定要记住……看好牛,看好火……”
“看好锅子,别让别的东西掉进去!”
“对了!……”
一步三回头,嘱咐了无数次,天色越来越亮,实在不能再拖,老威廉才终于领着妻子和两个儿子,飞快地跑向了老爷公地的方向。
木屋里面,一会儿飞快地转向母牛,一会儿飞快地转向铁锅,一会儿飞快地看向火堆,一会儿飞快地望向床铺上翻滚哭啼的弟弟妹妹,满脸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甚至毛骨悚然的小尼娜,几乎就要哭了出来。
我错了!我再也不说翻耕辛苦了!父亲,哥哥,我要去地里干活!
——
半小时之后。
村庄西面,一处小山坡,隐蔽在几从枝叶繁密的灌木旁边,吴清晨放下木楸,按照教练组教导的方式,交替按摩手臂和大腿酸麻的肌肉。
双手双脚都相当辛苦。
首先是双腿,短短的四十几分钟内,吴清晨离开木屋,跑到村庄东面,又绕出一大圈,跑到了村庄西面。
然后是双手,短短的四十几分钟内,村庄东面的溪流,村庄西面的木桥,山坡拐角的陡坡,村庄山谷的小道,都留下了吴清晨奋力挥动木楸,用力搬动石块,费力拉扯树枝荆棘的身影。
其实还有双眼,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吴清晨始终时刻密切留意四周的情形,激活了沿途全部的声音陷阱,一旦听见了风吹草动,或者远远看到了村民的身影,都会立刻隐藏起来,不露出半点痕迹。
现在,这些辛苦很快就要迎来回报。
望着出现在远处拐角,逐渐走近的一大群耕牛,山坡灌木旁,吴清晨慢慢地咪起了双眼。
——
五分钟后。
望着更加接近的一大群耕牛,显示屏幕旁,李子平,蒋奉明,黄兴,季明明,谢阳,李振兴,陈文明,黄忠,鲍里斯,阿卜杜尔,约翰逊,等等等等……
数以百万计的参谋,数以千万计的军人,数以亿计的民众,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脸上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紧张,狂热,兴奋,激动……
以及……
恶狠狠的冷笑。
第46章 无辜
“噢……哟哟哟……噢……哟哟哟……”
布郎/罗德里格斯深深吸气,长长吐出,气息从腹腔出发,飞快地经过喉咙,由撮起的嘴唇挤成细线,变成一串串嘹亮悠长的嗓音,同时右手甩动足足两三人高的软棒,将一头头被雨后嫩草吸引,渐渐停下脚步的耕牛赶回牛群。
看到掉队的耕牛们乖乖返回队伍,布郎微微笑了笑,这可是细腻活儿,就像“罗德里格斯”这个表示“赶牛的人”的姓氏一样,一直从父亲的父亲的父亲手里传下来,然后再由自己一代代地传下去。
全凭这门手艺,自己的日子才如此惬意。
一样是给老爷干活,和村庄的农奴,或者有那么几块份地的村民们相比,自己的家庭一直衣食无缺,而且托村民们的福,无论多么繁重的农活,自己的家庭总是能够最快也最轻松地完成。
当然,最重要的是,“最快也最轻松”必须付出的代价,往往不需要自己的家庭承担。
只是……什么事情都难免有点意外。
想到这儿,布郎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不快。
不就是顺便用了一下母牛,不就是不小心弄了点小伤么?
布郎微微摇了摇头,以前真不知道老威廉居然这么不明白事理,老家伙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从早到晚,辛辛苦苦地照料母牛,凭老威廉自己,能够将母牛养得这么壮实?能够一有需要,就可以神神气气地下地干活?
呸!
不知好歹!
活该东奔西走大半夜都借不到犁车!
想到犁车……布郎忽然皱了皱眉,微微偏头:“贝克……”
几步之外,正专心注视牛群,手里同样挥着一支长长软棒的年轻男子立刻转头:“父亲,怎么了?”
“……昨天晚上,老威廉最后从哪借到的犁车?”
“……看犁车的模样……”
贝克仰头想了想:“好象是……好象是托尔德家……对了,刚才路过圣符的时候,我正好看到托尔德蹲在份地里锄草,还没开始翻耕,应该没错儿,就是托尔德家。”
说话间,经过几丛灌木,两人赶着牛群,走到了几支圆木搭成的木桥旁边。
“托尔德家么?”布郎一边将牛群赶拢一些,一边稍稍沉吟。
“是啊……怎么了,父亲?”
“也没什么事……为了翻耕的事儿,上午你叔叔找到我,我在想用哪家的牛比较好……现在看来……托尔德家就很不错……”
“托尔德家?……”贝克露出疑虑的神情:“父亲,托尔德家……好象没有牛吧?”
“没事儿,他哥哥家有一头,晚上你准备一下……”
“晚上?晚上是不是迟了点?”
走在前面,贝克一边挥动长棒,将走在前面的耕牛驱成一线,赶着最前面的两头耕牛踏上木桥,一边继续说话,“……要不,下午就准备一下绳索,还有……”
“小心!”布郎猛地发出一声暴喝,打断了贝克的“准备”。
来不及了……
“哗!”“哗!”“哗!”
……“砰!砰!砰!”“哞……”“哞……”
伴着一连串巨响和哀鸣,木桥突然崩塌,七八根断裂的圆木和两头可怜的耕牛一起摔进了溪流。
木桥旁边,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一般,布郎和贝克徒劳地升出双手,身体前倾,呆若木鸡。
“这桥怎么回事天天走都没事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
老半天,贝克才猛地回过神来,双眼瞪得老大,死死盯住原来的木桥,现在的空气,飞快地吐出一连串乱七八糟的音节。
“还看什么!还不快下来!”
顾不得寻找路径,攀住溪岸,布郎直接滑下两人高的陡坡,站进齐膝的溪水,对着还站在岸边,正自喃喃自语的贝克又是一声暴喝。
半分钟后,上半身沾满泥土,下半身浸入溪水的贝克站到了布郎身边。
“怎么样……”贝克小心翼翼地问道。
“很糟糕……两头都受了伤……”布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和耕牛打了二十几年交道,走过来的时候,布郎就已经看出,两头耕牛一头伤了前腿,一头伤了腹部,情况都很不妙。
“……怎么办……怎么办……”贝克握住双拳,六神无主。
“慌什么!过来,扶住这里!好……准备……用力……翻!”
示意贝克扶住耕牛的背脊,布郎站到另外一边,弯下腰,两人一起抬手,用尽浑身的力气,满脸瞬间涨得通红,将腹部受伤的耕牛扶了起来。
“呼……呼……还好,还能动……”
轻轻拍了几下,两头耕牛缓缓走动,布郎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可是……”注意到耕牛缓慢的动作,抽搐的肌肉,贝克脸色苍白:“这……这……摔下这么高的桥……摔得这么重……还能干活么……?”
“摔下桥?什么时候摔下桥?”布郎猛地回过头,双眼透出厉色:“你看到摔下桥了?分明是两头牛乱跑,撞翻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