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就算牛倌先生躲过了19号陷阱的藤条,石块,荆棘,保持了平衡,控制了软棒,躲开了飞奔的耕牛,后面也还有一半的艰辛路程。
而且,为了最大程度的保障效果,剩下的一半路程里,最后的七,八处陷阱,参谋团放弃了对于布朗和贝克的针对性,换上效果更加显著,伤害更强大的无差别陷阱。
或者,更加准备地说,当牛倌决定盗用老威廉家的耕牛,导致母牛背部受伤的时候,牛倌的结果已经注定,差别只在于过程。
灌木丛边,回过神的吴清晨倏地起身,走下小坡,绕进丛林,走向村庄东边的方向,赶到牛倌一家或者村庄其他人的前面,赶去解除最后几处最危险的布置。
——
同一时间。
村庄北面,辽阔平整,黝黑肥沃的领主公地旁边,淅淅沥沥的小雨迎风飘荡,疲倦劳累的村民坐满了田地两旁的泥地。
“当……当……当……”
夏役第三次钟声敲了起来。
伴着钟声,小路中央,管事伊弗利特·费尔和身旁两位推着小车的壮硕村民站了起来,村庄的警役迅速走到管事身边的小车侧面,搬出一篮篮翻耕使用的农具。
很快,一篮篮农具分发给一个个家庭,村民手里多出了一只只铁镐,铁锄,铁楸……
时间飞快流逝,警役来回走动,装满农具的小车渐渐清空,轻轻挥舞习惯手里锋利的铁制农具,村民们站起身来,走到田垄旁边,却迟迟没有等到开始干活的号令,只看到管事越来越差的面容。
村庄北面,领主公地。
第三次钟声已经过去很久,平常这个时候,管事早就已经扯开嗓子,拉出老长的腔调,号令村民们下地干活。
可是,这一天,直到最后一个家庭也领到了铁制农具,最后一位村民也握住了铁楸,村民们也没有等到那句熟悉到耳朵生出茧子的“干……活……了……都……下……地……去……”
越来越多的村民们注意到异常,数百道目光投向了道旁大树的方向。
大树之下,装运农具的小车已经空空荡荡,站在小车旁边,管事伊弗利特满脸铁青,捏紧双拳,正踮起双脚,拉长脖子,极力向村庄小路的尽头张目远望。
发生什么事了?
村民们开始议论纷纷。
“威廉……”
绕过两群围坐的家庭,弗里曼凑过来,轻轻地推了推坐在田垄,正埋头出神的威廉。
威廉身体轻轻地晃了晃,没有反应。
“威廉……”弗里曼右手多加了两分力气。
“恩……”威廉抬起头来,慢慢转向弗里曼,双眼没有焦点,表情很有些茫然,过了半天才对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是你呀……弗里曼……”
“想什么呢?”
“想什么?……哦,你说我么?”
晃晃脑袋,威廉的目光清澈了一些:“……弗里曼,你来得正好,帮我想一想……明天可以借用两头耕牛,到底同时用还是先后用……如果先后用的话,可能要耽误不少工夫……如果同时用的话,托尔德明天自己也要翻耕,去借谁家的犁车比较合适……弗里曼,明天你家翻耕吗……哦,对了,你家没有犁车……”
“没关系,我弟弟有犁车,而且明天不翻耕,晚上我送到你家……”
“太好了!弗里曼,太及时了,你……”
“好了好了……”弗里曼摆摆手,“别想犁车了……威廉,你看看,工具都发完了,怎么还没开工?”
“没开工?”
“你还不知道?”
“刚才在想怎么借犁车……”一边说,一边按住田垄,老威廉站起身,往四周望了一圈,表情很快也变得有些疑惑:“是啊,管事也很急,好象在等什么……”
“父亲,弗里曼叔叔……”旁边,伊德拉也凑了过来,从发现异样开始,伊德拉就一直盯住了管事的方向:“我知道……管事应该在等牛……”
“等牛?”“怎么回事?”
“应该没错……”伊德拉指向辽阔平整的公地另一头:“……父亲……弗里曼叔叔……你们看,过去这么久了,村里的牛群还没来呢……”
“啊?这……”
“……这是怎么回事?”
老威廉和弗里曼抬起头,顺着伊德拉指住的方向望去,立刻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伊德拉指住的位置,领主公地的另一头,当天夏役开始,同时也是村民们昨日夏役结束的地方,极其宽敞的一大片区域里,只有不到十头正悠闲寻找嫩草的耕牛,耕牛旁边,十余位车把式犁把式聚成一团,似乎正在说话。
这不可能啊!
平时这个时候,开始干活的地方,早就应该已经集中五六十头耕牛,由车把式套上领主老爷的巨大犁车,然后交给犁把式驾御,浩浩荡荡地卷起大片大片的泥土。
无论村民们给自己干活还是给老爷服夏役,翻耕田地的时候,最辛苦,最繁重,最需要体力的部分,无疑都会交给体力耐力都远超人类的耕牛完成,而村民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在耕牛们的后面,完成锄去杂草,敲碎硬泥,清理石块……等等这些需要进一步处理的活儿。
而此时,第三遍夏役的钟声已经过去,耕牛却还只有可怜巴巴的几头,很显然,这样的数目,最多只能套起两辆老爷的大型犁车,根本没法开始当天的农活。
难怪到现在还没有开始开工干活……
老威廉和弗里曼对视一眼,很快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恍然……
……以及变得更加浓厚的疑虑。
“奇怪了……怎么到现在还只有几头牛?别的耕牛都去哪了……”威廉皱眉思虑。
“嘿,都在路上呢!”伊德拉先指了指满脸铁青,踮起双脚的管事伊弗利特,然后继续指向可怜巴巴的几头耕牛,手指慢慢移动:
“你们看,这是埃里克森家的耕牛……这是尼尔家的耕牛……这是康纳家……这是霍威尔家……这是……这些都是邻居们昨天领回的耕牛,至于牛倌照料的其他耕牛……嘿……嘿……”
说到这儿,伊德拉的声音变轻,却很有些快意的味道。
“你是说……”弗里曼眼睛慢慢瞪大:“……难道出什么事了?对啊,今天这么大的雨,路这么难走,对,对,有可能……霍威尔家旁边的山坡经常滑石头……维尔逊份地旁边的小路非常窄……阿维利亚家……”
“嘘……小声……”“别……”
凝起眉头,弗里曼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
正是这时,几步之外,一行几人脚步匆匆地飞快接近,听到脚步声,伊德拉和老威廉不经意地回头,忽然同时脸色一紧,伊德拉飞快地拉住弗里曼的衣袍,老威廉飞快地堵住弗里曼的嘴巴。
很可惜,已经晚了。
“胡说!”
“弗里曼,你当心点!”
旁边忽然传来两声厉喝。
弗里曼猛地回头,第一眼就看到的是面色凝重,脚步匆匆的村庄警役艾斯皮尔,看了看弗里曼,艾斯皮尔轻轻地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快步经过。
紧跟其后的是牛倌的次子格林和牛倌的妻子拉米尔,盯住弗里曼,牛倌的次子和牛倌的妻子脸色更加苍白,神情更加疑惧,脚步踉跄地走了过去。
落到最后面的才是发出这两声厉喝的对象,牛倌的弟弟桑切斯,牛倌最近的邻居赖特。
弗里曼神色尴尬,声音早已戛然而止,桑切斯和赖特凶狠的目光一直从老威廉全家到弗里曼脸上剐完一圈,才加紧脚步,追上警役和牛倌妻儿的步伐。
“这……这……”
仔细回忆自己说过的话,然后想象得罪牛倌全家的后果,警役一行已经走出老远,弗里曼的脸色终于完成了从尴尬到苍白的转变。
“没事……没事……就是说几句话……”
“对啊,而且你也没说什么,只是抱怨天气不好……不用担心,没什么事儿……”
“放心吧……这一路的邻居们,大约全部都在谈论这事,不会只记住你一个人……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
围在弗里曼旁边,老威廉一家连忙七嘴八舌地安慰。
正说话间,老威廉,弗里曼,雅克林,伊德拉,格雷斯,或者说,整片公地旁边,只要耳朵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村民,都同时听见了一阵巨大的咆哮。
声音耳熟能详,正是村庄的管事伊弗利特。
“等一等!还要等一等?你能等?我能等?公地能等?夏役能等?老爷的活儿能等?”
无数目光飞快地向道旁大树聚集。
大树之下,牛倌的妻子和次子低头弯腰,满脸苍白,神色惊惧,似乎正在解释,或者正苦苦哀求,两人旁边,放弃踮脚张望的管事,脸色已经极不耐烦,声色俱厉,紧握的手臂青筋绽出,每一次开口都是一串串巨大的咆哮:
“下大雨!下大雨就可以这么迟?路太滑就可以到现在还走在路上?”
“不用说这些,公地翻耕用不上这些!我需要听到的也不是这些!耽误了老爷的夏役,你自己想想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