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袭白大褂的高个子青年往楼下跑去,喻封沉在三楼随便找了几个看起来精神挺正常的,可以交流的病人问了句:你知道夏至白的事吗?
他得到的回答都差不多,大多是透着一种唇亡齿寒的悲凉感,以一种感慨万千,又有些可怜的语气提了一嘴那个被拖去治疗的可怜家伙。
这答案让喻封沉很满意,宁枫来去迅速,像阵风似的回来了。
“电脑上的时间显示晚上八点。”宁枫跑回来报告成果,他看到这个时间点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里是三楼,时间在下午四点多钟,而一楼的时间却是八点,这中间的四个小时,难道被吃了吗?
“我是这么理解的,整栋建筑窗户甚少,起码走廊上没有,这让我们非常容易混淆时间概念,因为不论是傍晚还是夜晚,在这栋建筑里只要不开灯都是漆黑一片。”
“所以我们不去专门注意时间的话,我们很可能会以某一层的某个时间提示作为基点,从而忽略了其他层数的时间,漏掉一个对我们非常有利的提示。”
“这栋楼并不是一个整体,每一层都是一个分隔开的空间,一楼有一楼的时间线,二楼有二楼的,三楼则是三楼的,打个比方,很可能我们现在上到四楼——二楼病人说过护士长一般在四楼活动——还能看见一个活蹦乱跳的护士长。”喻封沉双手插着裤子口袋,推了推鼻梁上冰冷的金属框眼镜,心情大好。
这个推论成立的话,乍一看似乎给他们的行动带来了更多的困扰,把整个脑内世界的逻辑关系弄得更复杂了,想找出规律又得费点功夫。
但事实上,这让他找出夏至白的难度大大降低。
一切存在,只要有规律可循,他就能找到捷径,只要有一定的概率,他总能不偏不倚地找到最正确的那一条路,如此想来,或许这就是印在他DNA里的强大基因和优秀天赋?
“几成把握?”宁枫其实很认同他的话,这是一个由零碎证据组成的合理逻辑链,比较靠谱,但是他还是想听一听对方的自信程度。
喻封沉撇撇嘴:“九成,剩下一成怕我骄傲。”
这种提示很显眼,只是一般所指向的真相,比较考验人的想象力,所以才会出现聪明和蠢笨这两种形容词所代表的人。
宁枫反正一点也不怕他骄傲,实力夸了一顿,最后道:“哦哟~厉害呀小喻子,那我们就去四层,印证一下你的推测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刘杏的那一天
阳光明媚的一天。
走廊是封闭式的,走在走廊上,总让我分不清所处的时间与季节。
房间里有窗户,但我不想待在房间里。
其他人可能没这个困扰,这所医院的建设还算不错,探视制度仍然延续了旧医院的规定,采取了开放式探视原则,病人的家属随时可以来。
我很羡慕隔壁房间的女孩,她的房间每天都人满为患,有时是她的父母,有时是她的同学,她还有个男朋友。
而且她的病情并不严重,大多数时候都像个正常人,很健谈,就连周围的其他患者也乐意往她的房间跑,和她聊天时间都会变得很快。
她真幸运,被这么多人关注着。
每一天都是。
我就不同了,我是个令人害怕的女人。
怎么说呢?我会被送过来,是警察的决定。
由于我病的挺严重,某一次走在大街上,我看到了一个拿着水果刀的男人,当时我就尖叫起来,我感觉他要杀我,不,不止他一个,我周围的所有路人好像都拿着不一样的凶器朝我走来。
他们都想要我的命。
我从来不喜欢束手就擒,我一定要活下来,所以我挑了一个人少的方向,用自己包里随身带着的刀划破了一个戴圆眼镜哦青年的脖子。
那人捂着脖子,一脸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喉咙里发出难听的漏气的声音。
我成功了,我特别兴奋,这意味着我能对想杀我的人展开有力的反击——
接着我就被其他人按倒在了地上,冰冷的地面硌得我膝盖生疼。
我被押送到了警察局。
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他们的声音偶尔从我耳朵里掠过,好像在说什么精神鉴定、被害妄想症、严重社会危害什么的。
耽搁了几天,我被拉着去医院做了各种检查,最后被送到了这一间医院。
听说正儿八经的那什么犯罪精神病院还在建设,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反正,据说像我这种犯了刑事案件又无法承担责任的人,都应该被送去那里才对。
那个医院还没有建好,我只能被暂时送来了这里,开始了我的新生活。
很可笑吧,就连送我入院所有的手续签字都不是我的家人做的,或许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没有人会关心我。
我的那个什么被破害妄想症并不是随时都在发作,有些时候我看着周围的病人和医生、护工还是挺和蔼的。
但更多的时候,我仍然会感觉到他们看见我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们把我安置在了一个单人病房里,所有人都听说我杀过人,离我远远的。
在这里的日子很孤独。
每当我想起这种孤独,就更羡慕隔壁的那个女孩了。
我在走廊里停住脚步,偏头看去,今天来探视这个女孩的是她的男朋友,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女孩只是轻度抑郁症,想来她也不会在这里住很久,等她好了,她和她男朋友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也想进去,但是没有进去的理由——其他的病人常去串门,而我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
此时没人注意到我,否则他们一定会像躲瘟神一样,冲我投来厌恶恶毒的目光,然后再多此一举地“匆忙”转过头,好像假装没被我看到他们的行为就不存在了似的。
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我能拿到一把刀……
“你出来活动了啊,怎么样,今天还好吗?”护士长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转过头去,笑着面对她。
护士长姓刘,和我同姓,这大概是我对她产生了一丝亲切的原因。她好像一直没有用那种要杀人的眼光看过我,可能是我每次犯病的时候,她都巧合的不在吧,总之我挺喜欢她的。
“我很好,想出来看看人。”我听到我这么回答她。
“这就对了嘛,你的病情我们也都清楚,如果你能摆脱那种感觉,对其他人产生亲近的话,真是个太好的消息了。”刘护士笑起来脸上有个梨窝,让我的手指轻轻一颤。
那天,她带来了一个新的病人,在聊天中我打探到了一点消息,那个病人这个年轻的男孩,比我还要小很多,和我一样是被警察送过来的。
我有些好奇,他犯了什么罪?又是什么样的病?
当我因为好奇觍着脸跟在刘护士身后走向新病人的病房时,我后悔了。
恐惧一下子席卷了我,让我仿佛回到了那天,所有人都拿着凶器朝我走来。这个新病人和当时被我抹脖子的那个青年太像了,戴着圆圆的眼睛,头发蓬松,看起来有些毛茸茸的——像只一捏就死的小动物。
恐惧中,我突然兴奋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我心中碎裂,我从来没有这么的、这么的想拥有一把砍刀。
我表情正常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路过女孩门口时,她带着幸福的微笑看了我一眼。
我冲她回以微笑,她这样的小天使注意到了我,是我今天遇到的第二件开心事。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暗,夜晚降临了。
夜里的精神病院是最森严的,大门二门全部紧闭,围墙外的铁丝网总算有了点震慑的样子。
护工们时常在走廊里巡逻一圈,防止哪个病人突然发病跑出来伤害其他人,我躺在床上,一时间没有睡着。
我怀疑除了被害妄想,我还有其他的病没有被检查出来,比如说我看到戴眼镜的青年眼中露出的那种忐忑与谨慎时,特别想在他身上留下伤痕与血口,就和当初的路人青年一样,露出惊恐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光是这么想象着,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突然,我的门被打开了,这个医院基础设施不怎么样,一层只有一个厕所,为了方便病人夜里起夜,门是不会锁的,但是谁会在这个时候进我房间?
一股窒息感出现在我胸口,紧接着是一股剧烈的恐惧,有人要来杀我了吗?有人等到了晚上,要在无人问津的我的房间里杀我了吗?
恐惧使我颤抖,我迅速爬下了床,瞪大眼睛看着闪进来的人影……是隔壁的女孩。
是这个天使一样的女孩。
我的心逐渐平静,爆发出来的被害妄想居然在她柔和的笑容中渐渐平息。
“嗨~我来找你聊聊天!”女孩冲我笑,我受宠若惊地点头,听她说了一个故事。
她说,她叫郑菲,有个叫郑常的哥哥也住在这里。
我从没见过疑似她哥哥的男人在白天看望她,或许是病情太严重不被允许自由活动,或许是和她关系并不亲近吧,我私自做出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