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之手 (牙齿)

鲁斌用叉子卷起，送进嘴里反复咀嚼，一股咸香的风味在舌尖上翩翩起舞，果木的清香随之油然而起，在唇齿之间辗转徘徊，他不得不闭上嘴巴，以免让感觉消散，失去独特的韵味。

与酒馆领班认识的壮汉，藏在袖子里右手一直没有露出来，左手抓着擦拭地簇新的酒杯贴着柜台桌面不断转圈，在等待属于自己的双份烤肉的时候，用这种小把戏打发无聊的时间。

“你的手怎么了？”

块头不在壮汉之下的酒馆领班，放下擦拭酒杯的抹布，改为对付原本就很干净的柜台桌面。

鲁斌看到他的动作，脑子里立即蹿出两个名词，“心理洁癖”、“强迫症患者”，尽管隔行如隔山，却不妨碍他对此有所了解。

这多亏了鲁斌穿越前，曾经看过一部《火柴人》的电影，像酒馆领班这样的症状还算比较轻微。

如果不是个人习惯，那么他很可能在作奸犯科的行当建立过自己的威名，以致于金盆洗手后，过上正常的生活，还在为负罪感背上过去的负担。

鲁斌端起木碗喝汤，借助升腾的热气遮住面目，暗中观察着柜台上小声交流的两人。

“黑水镇，在这个刚刚拓荒成功的领地，能够开酒馆的人，恐怕都和领主内尔.奥斯汀过去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经历分不开关系……这么说，酒馆领班也曾经是绿林好汉，只是膝盖中了一箭，现在过着退休生活。似乎很有趣！”

壮汉喝了一大口麦酒，许久过后长长地呼出酸苦的酒气：“被老疯子养的毒蛇咬了一口，我就把手齐腕砍了。”

酒馆领班擦拭柜台桌面的手凝滞了一瞬，随即恢复原样：“斯图特，你以前可是用剑的好手，没有最重要的右手怎么办？”

“没什么！大不了提前退休，就像你一样，弗洛里安。反正我也攒够养老的钱，弄个庄园享受生活也不错。”

酒馆领班摇了摇头：“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只要右手恢复原状，你肯定不会甘于平凡的生活。先别急着否认，早在我们搭档跟随大人做无本买卖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也许吧！也许吧！”壮汉斯图特讪笑着，用喝酒避开老友直视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的心事恐怕瞒不过这位合作多年的搭档，怕无意中泄漏口风，就不想多说。

酒馆侍应布洛特掐着时间出现，鲁斌看见他双手捧着的托盘，上面盛着油汪汪的烤肉排，都是上好的肋条，或许是外面刷过一层蜂蜜的缘故，散发出阵阵诱人的甜香，他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壮汉斯图特闻到香味，高兴地放下酒杯，眼角余光留意这个生面孔的酒馆侍应，向好友微笑示意：“很有眼光的年轻人！如果能学到你的本事，他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

说着也不管酒馆领班的反应，左手抓起一条烤肋排，凑到嘴边，用力撕咬上面饱含油汁的烤肉。连吃了三根，油腻的左手抓起酒杯，突然有些手滑，却立即反应过来再次抓稳。

别人或许不清楚，距离他最近的酒馆领班弗洛里安，明显注意到好友刚才差点失手，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惯用的右手没了，现在左手都没有锻炼出来，如果以往的对头出现，恐怕你应付不了他们，还是在我的酒馆里待几天吧？”

壮汉斯图特放下酒杯，脸上一副似哭又想笑的表情，“我还没有堕落到要你收留的地步。再说了，你幸运地从争斗的漩涡里脱离，置办了偌大的家业安身，我不想打扰你平静的生活。”

说完，他泄愤似的将面前的烤肉风卷残云地吃完，然后捡起那些骨头，丢进嘴里用力嚼透了，合着骨髓里的血水、油汁使劲吞下。

酒馆领班知道自己无意中伤了好友的自尊心，就一言不发地看他用过晚餐，临末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断刃酒馆永远是你的家。斯图特，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随时欢迎你回来。”

鲁斌的耳朵没聋，由于距离不算远，当然听到两人友情满满的对话，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因此就没有多想。

用过晚餐后，他伸手招来酒馆侍应，让管钱的妮娜.维尔德将账单结了，其中还包括外面马槽里得到妥善照料的坐骑的相关费用。

由于装着五十六枚银币的钱袋属于“雷兹阁下”所有，她没敢擅自取用，因此都是用自己的私房钱垫付。

妮娜.维尔德原本有些肉痛，随即庆幸不已地暗想：“三枚银币不到，找还了十一个铜角子，看来今晚这一顿大餐真的很便宜。”

鲁斌起身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吩咐：“走吧，妮娜，带你去赚钱。”

经过酒馆柜台时，他暗中取出旅法师之书，藏在斗篷下面，用每天一次的“组队”功能，将壮汉斯图特拉进两人小队里。

这个来历不凡的人根本没有发现，只有酒馆领班弗洛里安惊讶于客人的“失礼”举动，将女伴落在后面，真不是一个绅士应该做的事情。

不过也仅仅是好奇而已，毕竟能够灵活运用贵族餐具的人，出身恐怕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在弗洛里安的眼里，所谓的大人物，至少也是出身奥斯汀家族的内尔勋爵那样的人，毕竟他可是亲眼目睹一个贵族旁支成员，如何一步步崛起的过程，并有幸参与其中。

妮娜.维尔德匆忙捡起银质刀叉，仔细擦拭过小心翼翼地收好，随后立即快步走出酒馆，追上“法师雷兹”的身影。

“雷兹阁下，我的主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鲁斌顺手办了一件关乎自己被挂上复仇标记的目标人物的小事，从容地翻身上马，撮嘴呼哨一声，颇具灵性的退役军马，立即从前蹄屈膝直接站起身。

“黑水镇官方的道路工程招标。我知道一些门路，带你去赚一笔额外收入。顺便让你见识一下，白手起家的路上获得第一桶金的例子。”

妮娜.维尔德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暗自庆幸自己的付出果然不是没有回报，就压住急切的心情，故意漫不经心地询问：“我应该怎么做？”

鲁斌看了猎装少女一眼，两世为人的经历，赋予他洞察人心的能力，发现妮娜.维尔德暗爽到内伤，表面上去装作没事人似的，不由地心里暗叹一声。

“女人，你的名字是奥斯卡影后！”

尽管心里腹诽不已，他却没有将心里话直接吐露出来，而是侧头望着跟着坐骑并行不落的猎装少女。

“到时候，你只要保持微笑就可以了。”

第八十九章招标

皎洁的月光透过薄如轻纱的夜雾撒在黑水镇，深秋的寒风徐徐吹来，拂走小镇围墙喧嚣的尘烟。

十几个年长的雇工从早干到晚，忙忙碌碌地就连吃饭也得换班轮流去，吝啬的工头不想多出一笔火把钱的开支，就传话手底下的人下工。

尽管他们累地就像死狗，想原地坐下休息，不过为了今天的工钱，还得去找工头领取。患上夜盲症的雇工摸黑在工地里行走，为了能抢上就近的位置，顾不得脚下的建筑材料，磕磕碰碰地走下城墙，身上多少都带点伤。

一脚踩空摔跤的人，痛地直哼哼，不过为了幸苦一天挣到的工钱能够到手，还是挣扎站起身，压榨所余不多的体力，尽快走到工头的身边。

妮娜.维尔德听到身后不远处，随风飘来的连声呵斥、接二连三的阿谀奉承，忍不住侧头回望，借助朦胧的月色，看见小镇围墙升级改建的工地，正在上演的荒诞一幕，随即收回目光。

她仰起头望着神色不变的“法师雷兹”，知道他肯定也听到了，本着试探的打算就想开口询问。

谁知，鲁斌目视前方，却对她的举动了如指掌，语气淡淡地回应一句：“没用的！你帮不了他们。”

猎装少女立即明白，自己选择的主人尽管实力深不可测，却也有对别人的不幸遭遇产生同情的好心肠。

“如果我有能力，会尽量伸出援手，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鲁斌侧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冰冷如霜：“我们身后的平民雇工，在黑水镇乃至北境占据绝大多数，别说你现在没有能力照拂他们，就算你有也要考虑到诸位领主的意愿。”

“至于现在，还是先收起你的廉价同情心，把自己从目前所处的困境中自救出来，我才会和你谈论如何帮助他们的办法。”

妮娜.维尔德眼睛一亮，随即目光迅速暗淡下去，“雷兹阁下，我的主人，你说的没错，现在我的处境也不是很好，首先的人生目标是振兴家族，我差点忘记了，多谢你的提醒。”

鲁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心里却在寻思着：“这群底层平民，与其被别人利用，还不如被我雇佣，至少我不会如此苛刻地对待。占据绝大多数的平民才是领地的基石，北境权势金字塔的根基，可惜他们都被有意无意地遗忘了。”

“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确定目标就要竭尽全力地达成，而不是在前进的道路上，被沿途的风景吸引，即使牵扯走部分精力，对我来说也是不允许出现。”

妮娜.维尔德深以为然地点头表示赞同，随即想起什么：“雷资阁下，我的主人，如果前进的道路上，出现巨大的阻碍，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