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两个人并肩坐在床尾,看着那个黑洞洞的窗口。隔壁房间已经没有声音了,那个女疯子缩在黑暗里,似乎销声匿迹了。手上有温热的液体不停滴落,夏微蓝抬起手摸了一摸,惊慌地道:“你的脸又出血了……得叫医生来看看!”
“没关系。”他却只是淡淡地道,“这张脸反正也不是我自己的,碎了就碎了吧。”
“啊?”她吃惊,“不是你的?”
“是啊,父亲让范特西给我整了一百多次容,才有现在的模样。”他显然也有些累了,喃喃着,“不过一张皮而已……没什么可惜的。”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你生下来就长得很丑。除非……”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除非你不是你父亲的亲生儿子。我看到过霍天麟的照片,他年轻时可长得很英俊呢。”
“呵……是么?”霍铭洋笑了一声,“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他的儿子,这样,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譬如什么事?”夏微蓝好奇起来,“是不是和你妈妈有关?”
话音刚落,他的眼神就变了:“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睡着的时候念叨过啊……”她有些胆怯起来。
霍铭洋停顿了很久,才在黑暗里淡淡地开口:“是么?我刚才梦见她了,可惜只有一刹那,那道门又关上了。我无法走过去……到处都是燃烧的火。”
“她……”夏微蓝犹豫着,不知道怎么问,“死了么?”
“十年前,就是死在了这个青山精神病院里。”他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囚禁自己的牢笼,语气淡漠,“我忘了是哪一间病房……好像是1026房,说不定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一间呢。”
“啊?”夏微蓝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发现他们住的这一间是“1021”,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他在刚发现自己身处此地时居然有那么激烈的反应,又为何拼命想要挣脱。她讷讷地问:“她……也得了病?”
——如果他母亲是个疯子,那么说不定他身上也有家族性遗传,所以才会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然而霍铭洋却冷冷笑了一下:“哪里,她很清醒,甚至比一般人都清醒。或者说,她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人。”
超能力……夏微蓝心里又默默地冏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许,这就是她被送到这个地方的原因吧。
霍铭洋顿了顿,又道:“我母亲有一半的尼泊尔王族血统,因为加德满都的一场政变而被迫流亡中国。她虽然嫁给了我父亲,但每年必然要秘密回故乡一次,去喜马拉雅山脚下冥想静修……在某次回来后,她忽然开始说自己预见到了末日的来临。”
“什么?”夏微蓝忍不住笑了,“她也相信那个2012的末日预言啊?”
“是啊……非常相信,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信念。”霍铭洋淡淡地道,“她天天折腾,念叨得多了,我父亲受不了,就干脆把她送到了这个精神病院。当然,那也是因为当时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母亲已经令他烦厌了。”
他说得淡然,听的人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很快,这个嫁到异国来的女人就这样被人遗忘。只有我会在每个周五放学后偷偷地来看她,转几趟车,不让一个熟人看到。”霍铭洋苦笑了一下,“那时候我上着S城最贵的私立学校,很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有一个黑道的父亲,以及一个被关在精神病院的母亲。”
“嗯。”夏微蓝想象着他少年时孤独骄傲的样子,点了点头,“后来呢?”
“那一天我来看她,她又抓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地跟我说末日到来的事情。”霍铭洋苦笑了一下,“我终于不耐烦了,第一次对她发了火,说她是疯子。她大概没想到唯一的儿子也会如此对她说话,一下子怔住了。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想提前离开。然而那个时候我们才发现病房的门被反锁了,床头呼叫器坏了,也没有一个护士当班。”
“啊?怎么会?”夏微蓝紧张起来,“然后呢?”
“然后?”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冰冷,用词也短促起来,一字一字,显得很铿锵,“起火了!我们被反锁在房间里,怎么也逃不出去!”
“啊?”夏薇蓝大吃一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黑道仇杀。”霍铭洋吐出一口气,眼睛在黑暗里微微闭起了,冷冷地道,“了么?做霍天麟的女人和孩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妈妈……就这样死了么?”许久,她低声问,“你的脸也是在那时候……”
他没有回答,在黑暗里抬起手,摩挲着自己包扎满绑带的脸,语气恍惚:“火很大而且每一个窗户上都装有牢固的铁栅,根本无法述逃出去……她抱着我的腿,用力地把我抬起来,命令我把头贴在窗户上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出现了痛苦的扭曲,喃喃着:“火从她背后蔓延过来,烧到了她的身上。她还是一动不敢动,忍着疼痛用力托着我的脚……啊……最后她被烧成了焦炭,身体缩成了孩子那么小。你想象不出那种惨象!”夏微蓝只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但是,我活下来了。”他在黑暗里苦涩地笑了一声,“他们都说这简直是奇迹……因为那样大的火里本来不该有人可以幸存的,而我却在停止心跳三个小时之后苏醒,而且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一件事……”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低声道,“我是一个还魂者,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他说得诡秘,夏微蓝打了个寒战,看着这个从鬼门关回来的人:“是你妈妈的在天之灵保佑了你吧?她的愿望是多么强烈啊……上天一定也被她感动了。”
“上天?”霍铭洋苦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我虽然活了下来,但因为贴在灼热的铁橱上,这张脸却被完全毁了。”他回忆着生命里那一段最黑暗的日子,“那段时间我精神崩溃,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和自闭症,不再上学,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想活下去……直到父亲重金请来了范特西医生。他赋予了我新生,也成了我最信任的人——”他笑了笑,眼神却满是萧瑟而悲伤:“谁知道他居然是‘社团’那边派来的人呢?原来在这个世上什么都是假的……”范特西医生?就是昨夜出现的那个持剑的西方人么?原来他是霍铭洋的整形医生啊……可为什么他又那副打扮,还和那些奇怪的人打起来了呢?夏微蓝头疼地想着,觉得自己只看到了冰山的一角,隐藏在水面下的庞大而复杂的真相令她有些目不暇接。
“不,也不是一切都是假的吧?”夏微蓝喃喃着,想起了那个如扑火的蝶一样湮灭在光里的日本少女,“这世上,有人离开你,有人背叛你,但也有人为你付出了生命……譬如那个叫千惠的女孩,她对你是真的很好。”
“不值得。”霍铭洋沉默下去,手指插入额发,埋首片刻才道,“我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是居心叵测地来接近我的,甚至算是捏着把柄来威胁我的。我憎恶这样的女人。”夏微蓝低声道:“可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愿意拿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
“不值得,”他微微冷笑起来,“我也不会因此而感激她。这个蠢女人!我真正想的是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我母亲那里去!”他的声音透着深深的厌倦,她吃了一惊。夏微蓝想起了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的情景,不由得沉默了下去——是的,当时虽然只是隔着玻璃看了一眼,这个人站在那样奢华的环境里,被众人簇拥,然而眼神却灰冷如烬,透着凋零的气息,仿佛是锦绣堆里包裹着的一具枯骨。
直到现在,她才渐渐明白了原因。
这是一个死去的少年,他的心已经在那场大火里被焚烧了。
夏微蓝一时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很难过,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坐在黑夜里,感觉时间无声无息地在身侧流过。沉默中,耳畔忽然又出现了那个奇怪的摩擦声,隔着墙壁刷地拉过去,刷地又拉回来,尖锐刺耳,仿佛有金属在划着,一声又一声。
夏微蓝失声道:“天哪……又来了!”
“美瞳……美瞳!”那个疯女人的声音从墙壁后透出来,幽幽的,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呼吸的狂热,“你在那儿,对么?妈妈知道你一定在!别急,等一下,妈妈已经找到钥匙了,就来给你开门!”
夏微蓝捂住了耳朵,在黑暗里全身紧绷,再也无法忍受地跳了起来,用枕头狠狠地砸向床头高窗背后悄然露出的那一张脸,失声大喊:“滚开!我不是你女儿!给我滚开!”
“嘘——”霍铭洋皱着眉,拉住了她。
就在这一刻,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说话,转头看过去。“咔嗒”一声,门被打开了一条线,走廊上白惨惨的灯光顿时透了进来,刺得她一闭眼。
“谁在那里吵闹?”一个困倦的声音传来,带着恼怒,一个年轻护士探头进来,目光严厉,“半夜了,是谁违反规定还在那里吵?想被电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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