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人给他端到跟前,貂皮当尿戒子使,人参当水萝卜吃,送了等
于没送。
众人绞尽脑汁,投其所好,送上的寿礼也是五花八门,有活的有死的。死的是什么呢?白脸狼以抢来的六缸金子起家,重的仍是金货,寿礼之中不乏金碟子金碗金脸盆,还有一个纯金打造的夜壶…·…每亮出一件寿礼,都引得上下人等一阵喝彩,往寿堂上一摆,金光灿灿耀入
上一摆,金光灿灿耀人眼目。活的又是什么呢?有人直接牵来一匹宝马良驹,膘肥体壮火炭红,金镶鞍,银裹韂,赤金的马镫子;另有人献上一名胡姬,一颦一笑风情万种,称得上干娇百媚,搁到以往,你给白脸狼送来一个美人,那他肯定高兴,今天一门心思惦记着飞来凤,瞧不上别的美女了。
众人等轮番进来磕头献礼,有的亲支近派贺完了寿,还要再喝杯茶叙谈几句,礼毕已是傍黑时,晌午的寿宴散得迟有饿有不饿的,两厢接着开流水席,谁想吃谁去。白脸狼端着架子往正当中一坐,谱摆得比王爷还足。几个小老婆争相讨好,知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香粉擦得格外俱,肭脂涂得格外红,嘴)抹得跟刚吃完死孩子似的,个顶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什么金银首饰递水地伺候着。
白脸狼专门吩咐仆人,舅出根上等的桦槌泡在茶壶里,助助自己的元气。此时戏台上亮起灯烛火彩,暖棚里点燃了羊角灯,班主见白脸狼坐稳当了,忙冲文武场面中的鼓老挥了挥手。戏班子的规矩,台底下听班主的,上了台全听鼓老的,他坐的这个位置称之为“九龙口”,从开戏到散席别人可以动,只有他不能动,他的鼓点不起,其余的响器一一概不许动。
只见鼓老手中两根罗汉竹的鼓键子往下一落,随着一阵紧锣密鼓,这叫“打通儿”,随着锣鼓点止住,台上先演了一出帽儿戏《天官赐福》,福德星君邀众福神下界,颁赐福禄,张仙送子,财神赠金。这出戏场面热闹、扮相喜庆,句句唱词离不开吉祥话,最主要的是人多,生旦净丑什么扮相的都有,最好的盔头、蟒全亮出来,这叫“亮家底”,一是为了卖弄卖弄戏
班子的实力,再一个,上来先把戏箱全折腾开,往后随着唱随着往收拾,散戏的时候就省事了。
台上紧着忙活,朱二面子也没闲着,他之前跟白脸狼在宝乐打过照面,前台不敢去,压低了帽檐,眨巳着一只眼在山生各处转悠,逢人便间:“您怎么不去看戏呢?”见有些仆役,厨子、老妈子手里的活儿还没干完,朱二面子便连拉拽:“我们可是京西头一路的戏班子,十年八年您也不见得赶上一次啊,如今送上门来了,您还笋什么呢?赶紧去看几眼,看完了再接着忙活,什么也不耽误!”他要开三寸不烂之否,说得人们心头长草,那些干活的全来暖棚中看戏了,前排的板凳座无虚席,后头也挤满了人。
帽儿戏过后,接的是几段折子戏,无非是《龙凤呈祥》《富贵长春》之类的吉庆戏码,再给安排几出靠戏、猴戏、箭衣戏看个热闹,场子热乎了,看戏的也来了兴头,飞来凤这才领衔登台,开演《调元乐》。讲的是三月三王母娘娘寿诞办蟠桃大会,各路神仙前来祝寿,领衔的飞来凤扮成麻姑,在绛珠河畔以灵芝酿酒献与王母。
这出戏旦角儿众多,从白花、牡丹、芍药、海棠四仙子,再到王母娘娘身边的四宫娥,还有八仙里的何仙姑,扮相一个赛一个漂亮,满台水袖飞舞、罗裙飘摆,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却都不及飞来凤出彩,尤其是给王母娘娘拜寿这一场,借助台上的砌末机关,粉妆玉砌的飞来凤"从天而降",仿若天女下凡尘,又似嫦娥离广寒,台下的一众人等,全张着嘴看入了神。
一出大戏唱罢,飞来凤手捧灵芝仙酒,带着戏子们谢场,在台上站成横排,作揖行礼,拖着戏腔齐声道贺∶"恭祝白家大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台底下彩声雷动。白脸狼一双色眼直勾勾盯着飞来凤,一年到头板着的脸,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模样、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赏!"手下应了声"是",立刻将堆得跟小山似的元宝放在红木托盘里,由四个仆人搭到台上,这是额外赏的,跟出会的钱两拿着。
飞来凤是班子里的头路角儿,不能自己上手接银子,单有跟包的杂役来接,他自己飘飘下拜施礼称谢,羞答答瞟了一眼白脸狼,低头垂袖、轻摆腰肢退场下台。按着窦占龙的吩咐,戏班子花足心思,提前排了几出大戏,飞来凤退场之后,台上接演《八仙祝寿》。山庄里的家眷宾客接茬往后看,白脸狼却坐不住了,打从今天一睁眼,脑子里就全是比花赛花比玉似玉的飞来凤,忍到此时,丹田中的一团火已经顶到了脑门子,抓上茶壶里的棒槌,嘎嘣嘎嘣狠嚼了几口,随即起身离座,吩咐下人不必跟随,背上自己那口宝刀,裹紧身上的斗篷,出了暖棚直奔后台。
白脸狼心急火燎,一个人绕到后台入口,推门就要进。班主赶忙拦着∶"大爷留步,您不看戏了?"白脸狼冲他一瞪眼∶"看什么戏?我找飞来凤!"班主赔着笑说∶"大爷大爷,您可不能进去。'白脸狼眉毛一挑∶"在老子自个儿家,我还得听你的?"班主说∶"不是不是,我怕扫了您的兴啊,怪只怪我之前没跟您说明白,飞来凤他…"班主吞吞吐吐,白脸狼听着着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飞来凤她怎么了?"
班主一跺脚∶"飞来凤他他他·…·他不是娘儿们!"白脸狼听得一愣,还以为自己耳朵上火听差了,一把揪住班主的脖领子∶"你待怎讲?"班主愁眉苦脸地又说了一遍∶"飞来凤……不是娘儿们!"白脸狼色迷心窍,让这股子火拿得五脊六兽,哪还顾得上那么多,怒道∶"滚一边儿去,你以为大爷我没见过娘儿们?是不是娘儿们我也得跟她热闹热闹!"
白脸狼不由分说,将班主推到一旁,一脚踹开屋门。进去的堂屋挺宽敞,几磴台阶通向前台,七八个戏子正在候场,见他面红耳赤背着刀闯进来皆是一惊。白脸狼不理会旁人,往左首一拐,挑开二道门帘子,径直走到最里面一间屋子跟前,推门往里一看,屋中点着几盏油灯,火苗子忽忽闪闪,靠墙摆放着两个戏箱,敞着盖,搭着几件戏袍,满鼻子的香粉味儿闻得人脑袋发晕。身形俏丽的飞来凤,正背对屋门站着,咿咿呀呀哼着小调。白脸狼心说∶"分明是个小骚狐狸,怎么可能不是娘儿们!班主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挡白爷的道儿,等腾出手来非得把他收拾了!"
他淫笑两声,反手关上门,冲上前去搂抱飞来凤,顿觉骨酥肉软、香气扑面。飞来凤不急不恼地回眸一笑,桃花脸杏花腮樱桃小嘴粉嘟嘟,带着一股子骚劲儿欲迎还拒∶"白爷您急什么啊,有劲儿留着炕上使啊,不差这一会儿啊,先容我求您一件事!"唱戏的有句话,"有戏没戏全在脸上,有神没神全在眼上",飞来凤那一双媚眼,宛如玄月,顾盼生姿,勾得白脸狼欲火中烧,呼呼喘着粗气说∶"什么求不求的,那不生分了?要钱白爷有的是钱,要人白爷现在就给你!"飞来凤往白脸狼怀里一倚,纤纤玉指抵住白脸狼的下巴须∶"我有几个关东来的亲戚,久闻白爷威名,想当面给您磕头请安,又怕惹您生气。
白脸狼温香软玉抱在怀中,对飞来凤有求必应∶"那生啥气啊?你家亲戚又不是外人,改天叫他们过来,磕了头挨个儿有赏!"飞来凤说∶"别改天了,他们已经到了,大爷您稍等!"不等白脸狼应允,飞来凤就跟条泥鳅似的,欠身从他怀中溜了出去,紧跟着棉门帘子一挑,从外间屋进来四个人,正是窦占龙、海大刀、老索伦、小钉子!
白脸狼稍稍一怔,马上认出了一对夜猫子眼的窦占龙,也认得海大刀,他一辈子杀人越货,仇家遍地,没少遭人暗算,又是草寇出身,担心遭官府缉拿,出门在外自是处处戒备,纵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敢出半点差池。可他这座山庄壕深墙高,大门一关,出不去进不来,他有宝刀防身,寿宴上一多半是杀人不眨眼的匪类,想不到还真有几个不知死的,竟敢跟着戏班子混入山庄。
他不怒反笑,仰天打个哈哈∶"怪不得我的宝刀连夜在鞘中啸响,这是该见血了!屋内空旷,他的嗓门儿又高,震得门窗打战,窦占龙等人身不由己往后退了两步。白脸狼狞笑一声,恶狠狠地说∶"来了就别走了,白爷重重有赏!"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按雁翅推绷簧,锵啷啷宝刀出鞘。窦占龙睁开夜猫子眼闪目观瞧,分明见到他身后蹲着头光板儿秃毛的恶狼,裹在阴风惨雾之中,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蝗鱼宴上,不由得毛发森竖。三个山匪望着白脸狼手中寒光闪闪的宝刀,也吓得全身发抖!
四个人皆是有备而来,相互使个眼色,齐刷刷给白脸狼跪下了。窦占龙从裕裤中捧出宝棒槌,战战兢兢地连声求告∶"白爷饶命,白爷饶命,我是杆子帮大东家窦敬山的后人,孙猴子本领再大,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小的有自知之明,绝不敢与您为敌。这一次我们兄弟在关东山逮到个山孩子,拎着脑袋来此献宝,万望您刀下开恩,放我等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