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喊一声:“梅梅,找你爹。”
小姑娘循声扭头,我只看到她的侧脸有小半个巴掌大的红斑,她便有些惊慌低下头,起身向屋里跑去。
中年男人说:“老韩不能下地,拿尿盆在床上方便,屋里都是屎尿味,你们在院里等一会吧,我进去说一声就让梅梅带你们进山。”
冯栏说好,中年男人进屋,冯栏四下打量,突然傻乐一声:“韩梅梅?我他吗还李雷呢!”
我问:“谁是李雷?”
“韩梅梅的好朋友。”
“你咋知道?你认识她?”
“跟你这没上过学的沟通不了,反正从现在开始我就叫李雷了……”说着话,冯栏认真打量我一眼,小声说:“吴鬼,我给你起个英文名吧,以后你叫polly!”
咱是没上过学,可我知道冯栏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搭理他!
院角有个砖搭的狗窝,窝里窝外趴着四条黄毛土猎狗,身上脏兮兮的却挺壮实,我跟它们说了会话,名叫韩梅梅的小姑娘出来,低着头走到我们面前,有些扭捏说:“大哥,刘叔让我带你们进山逮白狐狸,一来一回最少得三天,他说……他说你们……”
韩梅梅穿着不知谁剩下的老旧棉袄棉裤,又自卑于脸上的胎记,不敢抬头,只是盯着自己脚上那双臃肿的黑色大棉鞋,小声小气跟我们说话,十分怯懦,搞得我心里直犯酸。
冯栏也很同情她,就说:“没问题,你打我们进山逮狐狸,再打点野鸡兔子之类的,我一天给你三百,但三天时间可能不够,怎么也得七八天吧,你能不能再找个人照顾你父亲?你找人,我出钱,也是一天三百。”
冯栏把身上的现金都拿出来,差不多四五千的样子,递给韩梅梅。
韩梅梅不敢要,小声说道一句就跑回屋里,冯栏索性进屋跟老韩谈,让老韩先把钱收着,等我们从摩天岭回来再多退少补。
老韩一番感谢与叮嘱自不用提,我们又跟中年男人到摩天岭景区入口,买了点野营装备,吃了午饭,韩梅梅带着四条猎狗领我们走村里的小路进山,一路上碰到两波从风景区上山的驴友,见我们带着狗,非要结伴同行,我们费了好大劲才甩掉他们,踏入摩天岭的深山老林中。
平时总呆在喧嚣的城市里,突然来到静谧清幽的山里,还真有点寻幽览胜的新鲜感,漫山遍野的青翠苍松和不时蹿出来的野兔松鼠,让冯栏大呼小叫,领着四条狗在山里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搞得韩梅梅不停用幽怨的余光偷看他,却不好意思说什么。
这样嘚瑟几个小时,冯栏没劲了。
别看他的肥膘下隐藏着满身腱子肉,可除了道观那几年干过点粗活,之后再没受过什么罪,整天窝在家里养尊处优,非但不运动还想方设法养膘,突然间背着背囊翻山越岭几个小时,新鲜感过去,他累的筋疲力竭,天还没黑就问韩梅梅,夜里在哪扎营?
韩梅梅小声说:“再往前走一截有个破屋,咱们去屋里睡。”
“还远么?”
“不远,再走一截就到了。”
冯栏奋起余勇,继续前进,一个多小时后,天色渐渐黑了,冯栏又问:“梅梅,你说的破屋在哪呢?”
“不远了,再走一截就是。”
“你就说还有多少里路,还得走多少分钟吧。”
“我不会说,走出这片树林,下个坡,再翻上一座山头就到了。”
冯栏的脸变得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念叨:“这是一截?我真是信了你这丫头的邪!咱们就在这睡吧,吴鬼的背囊里有帐篷。”
韩梅梅不置可否,只让我们先休息一会,便领着狗进树林里了。
我也有点扛不住,一来好久没这么走过,二来韩梅梅只背了一床破被子加一个水壶,我和冯栏却跟搬家似的带了好多东西,都是他在野营店里瞧着新鲜,非要买来体验一把,店老板也不是东西,逮住冯栏这么个冤大头往死里推销,要不是我死命拦着,冯栏都准备买个橡皮筏子了。
我解开冯栏的背囊,将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扔掉,再把我背囊里的塞进去点。
“我说别折腾,你非要来看看,来了又走不动,你真是吃饱了撑得。”
冯栏累出灵魂出窍的感觉,双眼茫然,喃喃自语:“我没想到这么累,我以为我可以的,我以前在山里挺能跑的呀,平时陪戴桃逛街,走一天也没这么累过。”
“你都三十二的老鬼了,还以为自己二十三呢?”
说着话,韩梅梅小跑回来,一见我俩都坐下了,急忙催促道:“大哥,咱们得赶紧走,林子里的树下有泥坑,应该是野猪刨出来蹭痒痒的,咱们快走吧,碰见野猪就麻烦了。”
只好继续赶路。
又是一个多小时,天色全黑,山林里腾起朦朦胧胧的雾气,我们踩着满地松软的枯枝败叶闷头赶路,直到韩梅梅觉得躲开野猪了,这才让冯栏再休息一会。
冯栏扔了背囊,往旁边的大石头上一趴,喘着粗气说:“我不走了,我也不找白狐狸了,我就在这睡一宿,明天下山回家呀!”
韩梅梅劝他,最好是到破屋里休息,因为刚开春不久,野兽都饿着肚子,在林子睡觉容易遇到危险,说不定还有刚刚自冬眠中醒来的蟒蛇。
天黑后,韩梅梅终于抬起头跟我们说话。
冯栏用那快死的腔调哼哼道:“梅梅,你带着吴鬼去破屋吧,哥真不行了,哥前段时间还受重伤来着,你们不用管我,我就是死也死在这块石头上了,而且我觉得野猪不会咬我。”
我问:“为啥?它们是你亲戚?”
“全真派有个名叫张至顺的老道士,听过不?金刚长寿功的创始人!现在一百来岁在海南玉蟾宫出家,但他年轻时在陕西修道,后来破S旧,人们逼他还俗,他不愿意,就逃到终南山八卦顶,盖了间破茅屋独自修行,整座山头只有他一个人,夜里山风一吹,漫山遍野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他也害怕呀,就念经求祖师爷保佑,还请山神爷爷给他送个伴来,你们猜猜最后来了个啥?”
这他吗上哪猜去,他就是吊人胃口。
第三百六十九章 摩天岭4
我说:“猜不到。”
“转天夜里,一只老虎叫唤着来了,吓得他赶忙拿东西堵门,而那只老虎也不往屋里闯,就在屋外的空地上卧着,天亮就走,夜里又叫唤着来,有个七八天,他就觉得这老虎是来给他作伴的,他就不怕了,后来有个道士听说他在山里修行,过来投奔他,他还告诉那道士,夜里有只老虎来,不要害怕,那是他的伴,结果打那天起,老虎就不来了,因为山神知道他有伴了。”
挺神奇的故事,真假不论,我没明白这和野猪有什么关系?
冯栏说:“他说他是《念灵官》告招来老虎的,我也会念,夜里野猪敢过来,我就念灵官告,要么野猪卧下给我作伴,要么我招来老虎把野猪赶走。”
我无语道:“你觉得可能么?”
“那总得找个理由安慰自己吧?反正我就死这了,你们快走吧。”
冯栏腿肚子都抽筋了,再走下去,不用蟒蛇野猪来,他都危险了,而且黑灯瞎火在山里赶路更不安全,碰见野狼躲都没地躲,我跟韩梅梅商量,就在这休息吧。
韩梅梅看一眼冯栏,同意了。
扫出一片空地,生起篝火架上小锅,将我们买来的简易食品翻热后,冯栏吃点东西可算缓过劲了,我们三个围着篝火闲扯,路上向韩梅梅打听福满仓,她说没听过,此时问我福满仓是谁,我讲起猎人王和老黑毛的故事。
冯栏尿急,带着条狗钻进树林方便,好一阵都没回来,我讲得过瘾也没在意他,直到我说起嘣嘣炮爆炸。
韩梅梅皱眉道:“我好像见过一间塌掉的石头屋子,离我看到白狐狸的地方不远。”
我来了兴趣,正要追问,突然听到树林里响起两声狗叫,我俩赶忙站起来扭头看去,冯栏带走的那条狗夹着尾巴跑了回来。
冯栏气喘吁吁追在狗后面,离着十几米朝我喊道:“吴鬼快,有两个漂亮女人在洗澡,快过来看看。”
韩梅梅腾地红了脸,转过头骂一句流氓。
我则纳闷荒山野岭哪来漂亮女人?
没等我问,就见冯栏身后的树林里有一片黑乎乎的影子在快速移动,我拿手电照去,顿时吓个半死。
一只体型庞大,差不多有三四百斤的黑毛大野猪,正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的追在冯栏身后,速度极快,眼瞅就要撞住冯栏屁股了,冯栏赶忙急转弯,野猪咚的一声撞在一颗水桶粗的松树上,松树一颤,暴雨般落了一阵松针,野猪却只是摇摇头,愣了愣,便又朝着冯栏撒蹄狂奔。
这小坦克似的横冲直撞的架势,直接把我吓懵了。
冯栏冲到我们身边尖叫:“别愣了,快跑啊。”
眨眼间,野猪已经冲到我们几米之外,我扭头就跑,韩梅梅却吹一声口哨,四条土猎狗狂吠着扑了上去,野猪一个急刹车,没停稳,扑通翻倒,却又很快爬了起来,四条狗也不敢上去生咬,只是围着野猪转圈,找机会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