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路迷宫 (张永军)

　　陆晓君轻轻地摇摇头，把皮包从肩头摘下来用左手提着，然后用右手拉开皮包的拉链，准备从里边拿出自己的手机。她在往外掏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把包里一张折叠的白纸也带了出来，掉到了地上。一阵风刮过来，那张纸被吹往路边的水沟。
　　那是程路明的遗书！陆晓君急忙转身往路边追去。当她刚追出去没几步，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辆黑色的轿车，毫无预兆地全速向她撞了过来。当陆晓君听见车辆全力加速的马达轰鸣声时，那辆车离她也就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了。陆晓君赶忙往路边躲避，她敏捷地用力往前一跳，一下子躲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树后面。
　　那辆车并没有减慢速度，而是一直加速朝她的身后冲了过来。当陆晓君躲到大树后面的同时，那辆车的前保险杠左侧，也同时撞到了大树粗壮的树干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这条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非常稀少。在附近视野范围内，只有几十米之外有一位老年环卫工人正在用扫帚清扫路上的垃圾。听到那辆轿车撞击大树发出的巨响后，扫地的大叔把手中的扫帚扔掉，就向陆晓君这边跑了过来。这时那辆轿车快速往后倒行两米，车上的司机既不理会陆晓君有没有受伤，也不管自己的车辆是否受损，径自加速一溜烟地往前开去。等那位大叔跑到陆晓君身边时，那辆黑色的轿车早已经冲出去好远了。
　　在大叔急切的询问声中，陆晓君用右手压住“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往那辆车逃走的方向看去——那是一辆没有车牌的老款黑色雪佛兰轿车，很快就跑得不见影子了……


第九章 恋爱日志
　　二〇一六年八月三日，星期三，上午
　　北京，华贸中心
　　也就几秒钟的工夫，那辆撞上树干的无牌雪佛兰轿车快速逃走了。陆晓君在刚才匆忙躲避的惊慌中，曾下意识地朝着车辆驾驶室瞥了一眼。因为车窗上贴着深色防晒膜，她并没有看清楚司机的模样，但是她仍能确定，那是一个壮实的短发男人。
　　从远处跑过来的环卫大叔，急切地询问陆晓君有没有受伤。陆晓君感激地冲大叔摇摇头，告诉他自己没事，那辆车并没有碰到她。在她的手中，紧紧地攥着刚才自己从风中追抢回来的遗书——感谢上苍，或许程路明也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她，刚才要不是恰巧跑着去追赶程路明留下来的这封遗书，她恐怕很难逃脱那辆汽车的撞击。
　　大叔长出了一口气，似乎也对刚才看到的一幕感到心悸不已。他向陆晓君问道：“你认识那辆车上的司机吗？十多分钟前，我在尘事咖啡厅对面清扫马路时，就看见这辆车停在那条胡同的花圃后边，但车子并没熄火。我当时没有在意，只是在想这辆车也没挂牌，怎么会开出来了呢？但是呢，刚才在马路和胡同的拐角那里，当你从我身边走过时，我看到车子开始慢慢地开动起来，然后从那条胡同小道上拐过来，一直跟在你的身后。我还以为司机正要开车离开呢，没想到你走了没多远，他就加速向前冲了过来。我觉得那个司机肯定是故意的，你认识他吗？”
　　“我完全不认识这个司机，也从来没有见过这辆车。大叔，您刚才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司机长什么模样？”
　　“哎呀，具体的样子我可说不上来，因为当我在胡同里扫地的时候，他一直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玻璃看不太清楚。不过，那个司机肯定是个男人，而且感觉他应该长得很壮实。”
　　“是呀，我也看到好像是个男人。但我和他无仇无怨的，他干吗要来撞我啊？”
　　陆晓君又和大叔交流了几句，但两人也没讨论出一个所以然来。陆晓君再一次感谢了大叔的关心之后，便匆匆地往尘事咖啡厅的方向走去。
　　陆晓君走回到尘事咖啡厅门前的那条小道上，找到了刚才大叔提到过的花圃。这条小道是个死胡同，路面很窄，进深也短，而且还是一条没有硬化的黄土路。胡同里没有什么杂物，路面被环卫工大叔清扫得非常干净，所以一眼就能够看到道路的尽头。小道上唯一可以隐藏行踪的地方，就是这个小小的花圃。
　　陆晓君走到花圃旁边，仔细地辨认着地上的痕迹。花圃好像早上刚浇过水，因为花圃旁边的地面看上去都很潮湿。这条小道平时没有什么车辆经过，所以通过黄土路上显眼的车辙来看，刚才那辆黑色雪佛兰应该就是停在花圃的里侧。除了车辙之外，潮湿的地面上还有不少脚印，这说明车上的司机曾经下过车。在靠近车辙左前方的地面上，有好多烟头散落着，这应该是司机在驾驶室抽完烟之后扔在这里的。陆晓君挨个数了一下，一共有八个烟头。
　　陆晓君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半。那么从她九点左右进入尘事咖啡厅到刚才几分钟之前跟林医生道别，她一共在咖啡厅里面待了八十多分钟。从这些烟头的数量来看，雪佛兰轿车停在这里的时间应该不短了。这么说来，那个司机很可能是尾随着她来时所乘坐的出租车，一路驾车跟踪而至的。
　　如此想来，这个人应该认识陆晓君，并一直在暗处监视她。他今天上午驾车撞人，是为了什么呢？是想图财害命，还是要杀人灭口？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动机，必然是跟程路明之死有关系的，因为陆晓君在来北京之前，虽然是从事法官工作，但她还从来没有牵扯进任何的私人恩怨中。
　　这个人是谁？他今天铤而走险，是因为他了解到，陆晓君已经掌握了什么相关证据吗？不过，陆晓君并没有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么说来，现在的调查方向一定是正确的，有可能她正在做的一些事情，已经引起了某个人的注意和恐慌，才让他决定尽早阻止调查。
　　陆晓君又绕着地上的车辙转了几圈，辨别出车辙中压痕最重的四个凹坑。从这四个凹坑的深度、尺寸及彼此间的距离来看，它们应该是雪佛兰轿车停在此处时四个车轮所压在地上的位置。这时，在靠近胡同右侧的两个车轮凹坑之间，有一颗小小的平头螺丝钉引起了陆晓君的注意。这颗螺丝钉正好位于两个凹坑中间。它周围的地面上干干净净，没有其他杂物散落在附近。所以很显然，这颗螺丝钉原本不应该在这里，莫非——它是从车上掉落下来的？
　　从车辆开进来的方向和地上的车辙来看，这两个凹坑应该是汽车后轮所留下的压痕。而从地上遗留下来的脚印方向来看，在司机把车停在花圃旁边的时间段里，他当时下车时应该是从驾驶室出来，先走到汽车后备厢的位置——也就是留下这颗螺丝钉的地方；他在此处应该停留了一会儿，因为附近留下了若干杂乱的脚印；然后又从汽车的另外一侧，绕到了车头位置，在这里也留下了不少杂乱的脚印；随后，他又从车头绕到了驾驶室的位置，最后回到了车上。
　　嗯，推想一下当时轿车司机的一系列动作——他绕着汽车转了一圈，在后备厢和车头位置分别停下来一会儿，并在后备厢旁边的地面上落下了一颗螺丝钉。他当时在干什么呢？这颗平头螺丝钉，又是用来做什么用的呢？
　　晓君把螺丝钉捡了起来，放在手上端详了半天，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她决定暂且把此事搁在一边，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其他工作，要尽快去完成。
　　陆晓君把螺丝钉用一张纸巾包了起来，放进自己的皮包里。然后，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给程路明的助理邵晶晶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想现在去程路明的办公室整理一下他的遗物，可能半个小时内就能赶到。
　　陆晓君坐上一辆出租车，没多久就来到了位于华贸中心十六层的嘉德公司。她在公司前台给邵晶晶打了一个电话，邵晶晶很快就扭动着腰肢走出来，带着她来到了程路明生前用过的总裁办公室。
　　当陆晓君走过办公大厅的通道时，她发现坐在工位上的大部分员工都悄悄地抬起头来，仔细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相互之间还交换着眼色，仿佛在嗅探着空气中阴谋和秘密的气息。从古至今，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工作场所日渐现代化，但人性中天生爱好八卦的灵魂似乎一以贯之。
　　陆晓君走进总裁办公室后，邵晶晶给她送进来一杯水，两人简单地交流了一下。邵晶晶把早就打印好的一份程路明个人遗物清单递给了她，然后轻轻地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陆晓君上次来到嘉德公司的时候并没有进入程路明的办公室。在今天之前，她对程路明办公室唯一的印象，来自程路明家中相册里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他坐在办公室座椅上拍的，照片里的他微笑着面对镜头，交握的双手放在胸前，眼神温和而明亮，身着正装的职业形象与背后高大书柜里的藏书相得益彰。
　　陆晓君抬起头，往书柜的方向看了一下。书柜里的书都不在了，估计是程路明在生病以后把它们都搬回家了吧。
　　现在书柜里面没有放太多东西，空荡荡的。书柜中唯一引起陆晓君注意的，是一个尺寸很大的玻璃相框。她拉开书柜的柜门，把玻璃相框拿出来，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她用纸巾仔细地把它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