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俩,可能是同一类人。”她简洁地说。
“什么?”我一下子愣住了——我跟她是一类人?我何德何能,会跟女神是一类人呢?
“见到黑船之后,你有什么变化吗?”她又开口问道。
“毫无变化。”我想了想说,“除了记性好,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这算是吗?”
“说正事儿呢!少耍贫嘴!”她语气听上去有些严厉,我赶紧住嘴。
“那——你们家,关系和睦吗?幸福吗?”她没头没脑地又冒出一句话来。
“……挺好的啊,我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对我也很好。”
“哦。”她停了下来,想了想,继续又说。
“我想回国了。到时候,你去机场接我吧。”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相信吗?我小时候,也看到过一模一样的黑船。”她似乎在使劲压抑着语气里的情绪,“然后,我的家就分崩离析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满头雾水,本想继续追问,但在话筒中却听到了她轻轻打呵欠的声音。
“你累了吧?那就赶紧休息吧。”
“嗯。”沈喻语气有些疲惫,她咔哒一声挂断了电话。
后来,我每每想到这段经历,都会觉得十分后悔。
如果那时自己胆子再大一些,再多问一些就好了,起码会搞清楚她心里纠结的原委。
如果之后自己推理能力再强一些,不再那么佛系一些就好了,起码会穷究到底,把黑船事件早点研究通透,那我们或许就能早一点发现悬在城市上空的危机。
......
不过谢天谢地,沈喻真的回来了,这是我期盼了许久的事情。
她回国的时候,我自然跑机场去接她。为了这个,我还急急忙忙买了辆二手的标致车。
我一直以为她是想查清黑船,所以才回到国内。但她回来之后,却鲜少提及黑船的事。甚至有时我无意提及,她都沉默半晌,然后又想办法岔开话题。
她之前曾说过,黑船发生后,她的家庭便支离破碎了。这句话让我想起当初学生处登记信息里,她独自一人在户口本上,没有父母信息的事情。
我猜,黑船肯定引发了什么不幸,对她打击或许过于沉重——她可能没做好准备,或者还没有鼓起勇气去直面这段往事。
所以,我和她的关系,其实也并没有起太大变化。
沈喻回国后并没有去北上广这些大城市。她回到了魏阳这个区域中心城市,在魏阳大学里出任教职,并一手帮学校开设了逻辑学专业。
我经常跑到学校去找她,据选她课的学生说,她是个不讲情面的严肃型老师,对待学生就像对待我一样冷面无私。
“桩哥,能不能帮我求个情?上次我跟外校女友出去约会,被沈老师点到,要扣我考勤分。”一个姓薛的男生拦住我说。
“我……试试看。”我不好推辞,但也心怀忐忑。
“拜托了!”他朝我作个揖,一溜烟跑没影了。
我抱着电脑,坐在教学楼的楼梯上,又重新看起不久前地狱来客留下来那本册子。
我请影印公司帮忙,已经将册子内容做成了电子版,这样翻起来比较方便,也不会破坏脆弱的原本。
虽然地狱来客跟我提及过黑船的事,但我深知沈喻有些忌讳这个话题,所以并没有将遇到地狱怪人、拿到一本考古小册子的事情告诉她。
我在电脑上翻着影印下来的册子文本,里面关于西夜国的记载,除了这个国家后来万人无踪的内容外,册子里还有一篇《西夜灭蒲犁三国牒文》,看样子是下面的军镇报送给都护府的文书。
我后来查过资料,西夜国是安西都护府的一个小国,但它在唐朝的时候突然壮大起来,还攻灭了附近的蒲犁、德若和依耐三个国家。
但出乎意料的是,西夜攻灭三国后,并未霸占城池或者劫掠财富。他们把三国百姓全部迁到国都呼犍谷城当成奴隶,而且最有意思的是文书上记载着——
“……西夜……尽掠三国铁釜归之……”
铁釜就是铁锅,意思就是,西夜国把三个国家的铁锅都抢个精光,带回了自己的国都。
西夜国也太狠了,不但人都抓走,连做饭的锅都不放过……
我捧着笔记本正在傻笑,忽然听到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传过来。
我赶紧合上电脑,斜着抬头看去,只见沈喻下身穿着齐膝格子裙,上身穿一件白衬衫站在我面前。
她腿上没穿丝袜,两条腿光滑洁白,简直就像刚漂洗出来的丝绸,让我忍不住……咽口唾沫。
“又歪歪呢吧!”她使劲咳嗽一声。
“没、没没……”我连滚带爬站起来,“在看、看书……”
“一说谎就结巴!”她跟我擦肩而过,兀自噔噔噔朝楼下走去。
我仓皇地追上她,周围有几个女生忍不住在窃窃笑着。
“选你课的,有个姓薛的男生……”我边小跑边气喘吁吁地说。
“你是替他求情吗?倒挺忠人之事的。”她半回着头,用眼角余光扫着我说,“杜万芊知道吧?校园一霸,不遵守纪律,我照样扣她考勤分。”
“何必这么斤斤计较,你这样会招人恨的。”
她忽然停住脚步。
“人活着,不是招人爱,就是招人恨。”她说了一半,终于语气有所缓和,“既然你提起这事儿,那就让他写个能打动我的检讨吧。”
“嘿嘿嘿,得嘞。”我心花怒放,不是因为沈喻同意我的说情,而是因为她居然卖我人情。
“你要去游泳吗?我也带了泳具……”
“今天不去游泳了——警局来人找我,他们说有案子需要我帮忙。”她说。
“找你?”我惊讶万状。
“对,不行吗?他们需要逻辑分析。”
这便是沈喻接到的第一起案子。案子是一起连续入户抢劫杀人案。
......
我没有参与这个案子,后来的细节,也是高中同学林瑛告诉我的。
林瑛是警局新锐,刚被提拔成刑侦副队长,我们俩高中时候曾短暂同桌过。我还记得那时候她穿着格子裙,留着马尾辫,上来就拿起尺子,拎根粉笔,唰地在桌子中间画出一条三八线。
我目瞪口呆——大姐,这是小学生搞得玩意儿,你都几岁了还这么幼稚啊。
“我,”她指着我,摇着手指头说,“从来就没跟男生同桌过!”
没想到过了几天,她又主动拿起桌布,把那条粉笔线擦掉了。
“留着它,袖子上老蹭灰。再说,你这家伙比女孩还腼腆,看上去还凑合。”她卸下心防,把抹布往后面一扔,爽快地冲我说道。
凭着这层老同学关系,我很快也跟警局的人熟络了起来。自从打听到林瑛在警局后,我也时常请这位女队长吃饭,以便探听一些沈喻的动向。
林瑛此时正坐在我对面,她面容清秀,穿着牛仔裤、白衬衫,齐耳短发上有条黑白相间的发带,她胸口衬衫领口处还挂着一副太阳镜,看上去完全没有新晋副队长的样子,倒像个在找工作的大四学生。
“哎,你给我说说,就那个连续杀人案,她是怎么破的?”我央告林瑛说。
“她的事儿你是无论巨细都想知道啊。”林瑛盯着我,嫌弃地皱着鼻子说。
“讲讲嘛!”
“你呀,拿着结婚的钱来请我吃饭,所以于心不甘,想套点儿情报出来吧?”林瑛嗤笑着,“行,满足你。啧啧,一说起那个案子,我就觉得沈老师简直——就像神仙一样。”
“快给我讲讲。”
“那个案子你听说过吧?”
“当然。”
那起案子曾经轰动一时。
三起连环案发生在滨江小区的十五号楼,而且前前后后不超过半个月。凶手的作案方式十分简单,又十分神奇。
案子发生时间都在午夜,发生地点都在楼房的高层,遇袭的分别是三个独居白领租客,都是男性。
第二个受害人可能没有一击致死,在死之前,他还拨通了120的急救电话。据120讲,那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
袭击的方式都是用钝器击打头部,要迅速制伏和杀死三个年轻男人,这个人必然是孔武有力的青壮年。
死者的房间里都有被大面积翻动的痕迹,被拿走的财物都是现金。而一些很贵重的物品,比如首饰、电子用品和奢侈品包包等,凶手都弃之不顾。
一名受害者家里还藏有两根金条,凶手把它们翻出来扔在地上,但依然弃之不理。
更奇怪的是,警方始终没有搞清楚这个午夜凶手的现场出入口。
受害者家里的门窗都没有被撬扒的痕迹,外锁锁孔也没有撬痕。
照理来说,这样的情况应该属于熟人作案。但经过排查三名受害者的关系,发现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没有共同的朋友或者同事。
他们都是租客——实际上这个小区原来是个市郊的老小区,小区里的年轻人大多搬到了市区,剩下的都是一些独居的老人。
不过风水轮流转,近两年魏阳市在滨江小区附新开发了一个金融物流园区。滨江小区生活设施齐全,租金也比新建小区便宜,所以大部分住家又变成了白领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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