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本无圻无际,非人非物非神。善知日月终始,类乎天地风云。”
“诶?这是什么东西,古里古怪的。”小余也看着说。
我笑了。
“这是个密码锁。”我对她说,“就跟咱们现在的密码锁一样,只不过现在的密码锁上每圈对应的是数字,这个是汉字而已。”
“以前的人心思还挺巧妙的。”林瑛也赞叹道。
“不过,这首诗也太狂了吧。”我自言自语地说。
除了木箱,东侧的第一间屋子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林瑛用手电筒往屋里照了一圈,忽然停住了脚步。
“发现什么了吗?”我问。
“奇怪。”林瑛摸摸地上。
我看到那里落了一些老旧的草木纤细渣滓,而且这些渣滓还特有规律地在地上形成一条直线。
“这是什么东西?”林瑛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抬头往上看去,房子的屋顶是老式的檩木屋顶,忽然明白了。
以前没有混凝土板材的时候,民间一般都用房梁搭屋顶——中间一根大梁,平行着有多根檩木。檩木也叫檩条或者桁木,而大梁和檩条、檩条之间用小木条搭上,这种木条圆的叫做椽子,方的叫做桷子。
把屋顶的木结构搭好之后,就在上面铺上厚厚的芦苇或者茅草,然后再铺上土,压实,尖顶房一般会铺瓦,平房则做成斜坡,把屋顶硬化,这样房子就能遮风挡雨了。
而我们在地上看到的植物纤维,就是因为头上屋顶铺的芦苇老化掉下来的渣滓。
我一解释,林瑛也明白了过来。她抬头看看屋顶,又看看地上说:“有道理,你看,这些芦苇渣都是沿着主梁那一线掉下来的,可能是因为主梁太大,上面铺的芦苇受到的挤压力更强吧。”
“应该就是这样。看样子,这房都快成危房了。”我说。
房子这东西很奇怪,它跟人息息相关,只要一不住人,很容易坏烂坍塌。
有人说这是因为不住人后门窗封闭,空气不流通,会造成季节性的潮湿和腐蚀,加上老鼠昆虫的啃啮所致;也有人说,人身上其实有一种“阳”的力量,能对抗外界的“阴”。房子因为失去阳气,所以阴气滋生,最后不堪其负,逐渐朽坏。
看来这房子当年建得还算不错,这么多年无人居住,居然还能挺在这里。
我们正准备去最东边的屋子里去看看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华鬘的喊声。
“亲爱的,快过来看!”
我和林瑛急忙往外面跑去,正好遇见小余和施鲢也从西屋跑出来。
“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没?”我问。
“等会儿说!”小余说了一句就跟我们一起朝院子里跑去。
跑到院子里的我们都惊呆了,因为华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那棵大槐树上面,她正一手拿着Pad,一手拿着个瓶子,坐在枝丫上晃悠着双腿,朝下面指着。
林瑛等人显然被她的画风惊呆了。
“天啊……”小余抬头看着树上,咧着嘴压低声音说,“沈老师怎么上去的,太吊了吧?她不会真的疯了吧?”
“我看倒像是中二病发作。”本身就是中二病的施鲢附和道。
“沈老师,怎么回事?”林瑛幸亏还算镇定,她只是怔了一下,随后就朝华鬘喊问着。
华鬘没有回答,她只是用手指指树的下面,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树底下隐约有一块青石板,青石板上面满是苔藓。
“那石板底下,有尚卫民的东西。”她说完还举起瓶子喝了口东西,还顺便打了个惬意的饱嗝。
第92章 地道
余以清和施鲢都被华鬘的断语镇住了。
幸好林瑛似乎还能适应,大概以前沈喻经常不按常理出牌,她已经习惯了吧。
林瑛走到青石板处,她试探性地用脚踩踩石板,又看看周围的地面。
我明白她的意思,因为那块青石板周围的地面长了一层光溜溜的苔藓,跟周围浑然一体,而且石板硬邦邦的,踩上去也不会晃动,所以根本就不像有被撬开过的迹象。
“挖吧,就在那下面呢。”华鬘在树枝上荡着腿,手搭凉棚望着下面,她另一只手里还拎着那个瓶子,不停举起来喝着。
“你在喝什么?”我走到树下,有点担心地问。她毕竟刚来到人间,而且觉得人间一切都是美味,我怕她胡吃乱喝弄坏了肚子。
“没什么啊,就是早上从咱厨房拿出来瓶料酒塞包里了,现在解解馋。”
“我这两天都买了二十瓶料酒了——你留下一瓶做菜好不好,不是给你买了啤酒跟二锅头了吗?”
“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个好喝啊。”华鬘举着料酒朝我说道。
下面三个警察已经目瞪口呆,林瑛回头看看我说:“我记得沈老师是不喝酒的啊。”
“唉——她说被车撞了,害怕内脏受伤,喝、喝酒能消毒……”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老师真的太丧尸了……”施鲢也跑过来说,“喝料酒不会中毒吗?”
“中毒倒不至于,就怕喝多了说胡话。”小余也开始帮腔。
“所以,你确定她指的地方是真的?在她喝了酒的情况下?”林瑛转向我,再度问道。
“应该……确定吧。”我有点儿迟疑地说。
“施鲢,看看有没有铁锹之类的工具,挖一下。”
“好嘞!”施鲢答应一声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扛着几把铁锹和镐头跑了回来。
“跟周围的乡亲们借的。”他说。
林瑛拿过一把铁锹来,我们几个也一人拿了一把。
“别愣着了,挖吧。”她说。
于是华鬘坐在树杈上悠哉地荡着双腿,看着剧喝着小酒,我们四个人在树下挥汗如雨挖着那块青石板。
半个小时之后,青石板被撬了起来,我们几个人把它扶起来翻了个个儿,但下面依然是硬邦邦的泥土。
“下头没东西啊。”施鲢气喘吁吁地说。
“不对。”林瑛也蹲了下去,她抠着下面的泥土,然后摊在掌心看着。我看到那泥土里有一块块的白色东西,还掺杂着细细的砂粒。
“是三合土。”她说,“这不是自然的土,接着挖。”
“得,哥们儿改行当土木狗了。”施鲢挥动着镐头说。
我们几个人又往下挖了大概两尺多深,只听“当”的一声,施鲢的镐头显然凿到了什么东西。他蹲下去用手扒拉着浮土,只见下面又是一块石板。
“头儿,挖不动了,多叫点儿人手吧。”
林瑛赶紧拨通电话,过了一会儿,云塘派出所的人也都赶了过来,片儿警还从周围街道组织了几个壮汉前来帮忙。大家一鼓作气又撬开了下面的石板,顿时一股呛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石板下面显然还有一个空间,看样子是一个地窖,我们缘着绳子下到地窖里。
地窖冰冷阴暗,有一条暗道隐隐约约通向远方,在地窖的开阔处,我们找到了几件浸润着血迹的衣物,还有没有干透的一大片血迹,以及沾满着血迹的大小刀锯。
我差点再次呕吐出来。林瑛戴着白手套,蹲下去扒拉着衣物看看,然后站了起来。
“罗大刚报案时描述过尚卫民的衣着,这里发现的衣物十分类似。初步看来,这里很可能就是他被分尸时的现场。”
林瑛判断得没错。
隗家老宅地窖里发现的衣服确实是尚卫民的,现场血迹血型也和尚卫民的一致。扔在地窖里的有大大小小的刀,还有一把木工锯子,它们上面都沾满了血浆和肉屑,显然是凶手分割尚卫民尸体所用的工具。
而且这个地窖并不简单,不,说它是地窖并不准确,它应该是一个地下通道。它一头连接着隗家的最东侧的房间,那里不知何时已经被封住了,而另一头却从地下延伸到了镇子郊外废弃沟渠的闸口处。
除此之外,地道还有一条支线通往院子里那片木柴堆下面,从地道里的痕迹来看,凶手是从木柴堆那边出入的。
更诡谲的是,整个云塘镇的人都不知道隗家宅子还有这么一条地道。他们只知道沟渠那边的石头闸是明朝修的,后来渠水干了,大家就都去大闸那边倾倒生活垃圾,一来二去把石闸都给埋起来了,而且隗家宅子里的通道出口也被屋里的石砖封住了,所以大家都浑然不觉会有一条从村外通到村里的暗道。
那天下午我和华鬘站在隗家院子里,看着刑侦队的人和法医进进出出,从挖开的地窖里采集线索。她似乎看得累了,一个接一个打着呵欠。
“就找到了个剁尸体的地方,这么声势浩大地瞎折腾,至于嘛。”她懒洋洋地说。
“什么叫折腾,这是破案的必要步骤,要搜集证据。”
“搜集什么证据啊,”华鬘盯着空荡荡的料酒瓶子,不无惆怅地说,“在修罗界那里,只要我说谁是凶手,大家就一拥而上把他抓了,简单,高效,爽快,多好。”
“那万一你判断错了呢?”我问。
“我怎么会判断错?”她反问我。
“你就不会犯错吗?比如除了断案,你其他方面没做错过事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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