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陈孟琳狂笑起来,“那你说,靠什么能惩罚这些人?靠报应?!”
“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钟宁摇头,“但肯定不是靠仇恨。你说得不对,我和你的不同在于,你认为这个世界只会越来越差,而我一直坚信,它会越来越好。”
陈孟琳无言。
钟宁叹了口气:“自首吧,你现在跟我下去,张局他们就不会上来了。”
“呵呵,自首?”陈孟琳笑了,“钟宁,这一切都是你的推理,但是你说是我指使赵清远杀人的,你的证据呢?就算你刚才给我录音了,你也知道,在法庭上,录音不足以成为证据。况且这里就你一个人,不符合问讯时必须有两人在场的规定。”
“真要这样吗?”钟宁摇了摇头,默然叹息。陈孟琳的内心千疮百孔,陈山民用了十几年也没有修补好。
“赵清远已经死了,吴静思也死了,你手里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切是我指使的。”陈孟琳看了看表,收拾好了情绪,“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我想你应该买了机票吧。”
“我没买票。”钟宁摇了摇头,“但是我有这个。”
手机里又是一段视频,是陈孟琳之前没有见过的视频。
画面是在市一医院拍下的,视频中,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先是潜入了卫生间,然后顺着楼道上了十三层,再打开了警报器,接着,潜入了右边第一间病房。
灯光转暗,成了夜视环境。女人在床头利索地处理着什么,过了几秒,病人床头的监控器忽然“嘀”的一声,显示被监控者的生命特征已消失。女人很快离开了病房。
“啪!”病房的灯亮了,躺在床上被包住了大半个脑袋的人生龙活虎地坐了起来,还冲着镜头比了一个“耶”,居然是张一明。
陈孟琳脸色惨白:“你们给我下套了,其实赵清远早就死了?”
“是的。”钟宁点了点头,“如张局所言,警察办案需要证据嘛,所以……要让你露出狐狸尾巴,我只能赌一把。”
陈孟琳也笑了,笑得惨淡:“你联合了张一明、肖敏才,甚至还有张国栋,故意告诉我赵清远还没有死,但吴静思已经死了。”“赵清远不死,你肯定不会死心。”钟宁点头,继续道,“我还
去市一医院摸了一遍路线,你果然和我用的方法一模一样。”“呵呵,难怪我爸老夸你。”陈孟琳这一次笑得发自内心。
“自首吧。如果你现在自己走下去,我相信,看在陈山民教授的份儿上……”
“我不会自首的!”提到养父,陈孟琳猛然变脸,迅速从包里掏出了一颗药丸捏在手中,“这个原本是在必要的时候留给赵清远的,但现在要留给我自己了!”
钟宁着急道:“别这样,你爸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别提我爸!”陈孟琳狠狠摇着头,“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我也根本不奢求他的原谅!”
钟宁苦涩道:“你自首吧,他会原谅你的。”
“为了报仇,我亲手让我爸这辈子坚守的东西成了笑话,你觉得他会原谅我?”陈孟琳冷笑着,“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地走。”
“别一错再错了。”钟宁盯着陈孟琳的眼睛,重重地重复着,“我说了,你自首,他会原谅你。”
钟宁的笃定,让陈孟琳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心中的仇恨蒙蔽了你的感知,你一直都不了解你爸。”钟宁按下了手中的录音笔,“听听这个……”
机舱内,响起了陈山民铿锵有力的声音:
……来上我的课,就要讲究课堂的规矩。当警察,就要有警察的规矩。你们是权力的掌握者……
“关掉!我不想听到他的声音!”陈孟琳捂住耳朵嘶吼着。“我给你五分钟时间听完!你好好想想。”钟宁慢慢退了两步,把录音笔放到陈孟琳身后的座位上,“其实你在他心中,远比他所坚守的原则更加重要。如果他对你同样重要,请不要让他再次失望。”
言罢,钟宁转身下了飞机。陈山民的声音,依旧刚劲:
……我从不担心你们破不了案,我只担心你们不守规矩!不讲程序正义造成的伤害,比你们破不了案还要严重得多……
此时,停机坪里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因为疑犯身份特殊,所以省厅亲自下了指令,抓捕过程中不能出现任何意外。荷枪实弹的武警围在飞机周围,甚至都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钟宁,怎么样?”见钟宁下了飞机,张国栋和肖敏才迎了上来。
“她自己会下来的。”钟宁摆了摆手,精疲力竭。
“宁哥,你这么肯定?”张一明递了一瓶水过去,小声问道,“你给她施了什么魔法?”
钟宁没有说话,上了警车,瘫坐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国栋眉头一挑,看了看表:“钟宁,还有一分钟,她不下来的话,我们只能上去抓人了。”“她会下来的。”
“理由呢?”
钟宁怅然若失:“毕竟……那是陈山民教授此生唯一一次不遵守规矩。”
张国栋一愣,紧握着枪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就在此时,陈孟琳满脸泪水缓缓走下了舷梯,颤抖着举起了双手,满脸泪水。她的右手依旧紧紧抓着那支录音笔。
陈山民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来:
……还有最后三条:被害人在身边或者住处发现有犯罪证据的;犯罪后企图自杀、逃跑或者在逃的……
孟琳,你怎么回来了?学校考试结束了?……哎呀,瘦了,黑了,也高了!来,爸爸好好看看……
什么课堂规矩?你们取笑我是不是?我闺女回来啦!天大地大,我闺女最大!还讲什么规矩啊……对对对,今天暂时不讲规矩,我闺女就是最大的规矩,下课,下课……
走走……和爸一起买菜去……
“啪!”声音戛然而止。
钟宁抬起头。天空有白色的大鸟飞过,拍打着翅膀,发出一阵悲鸣……
后记 (一)
四个月后。松山公墓。
已入深秋,公墓里的松柏依旧郁郁葱葱,有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故人们在同尘世的亲人诉说着什么。
钟宁把一捧白色的花摆在墓碑前,深深鞠躬。
“来,前辈,喝点酒。”张一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瓶茅台,围着陈山民的墓碑,细细倒上了三圈。
钟宁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沉声道:“陈叔,我们扯平了,我姐的事情我不怪你了,你女儿的事情也别怪我。”点上根烟,钟宁想起来,这老头儿似乎并不抽烟,又给掐灭,“或许你说得对,比所谓公平和正义更重要的是法律。”
没有人回话,松柏的枝叶发出沙沙声。
“行了,我走了。”钟宁挥了挥手,刚想转身,忽然又站住了,“哦,对了,我进刑警队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两人向墓碑再次鞠躬,这才转身离开。
“你个烧包,来扫墓还要穿着制服。”看着张一明这一身制服穿得一丝不苟,连风纪扣都舍不得解开,钟宁也是无奈。
“总局刑警队呢,哪里舍得脱。”张一明乐呵呵道,“我这次总算是让我爸刮目相看了。”
“你主要是演技好,演个病危患者多出色。”嘴里这么说,钟宁内心确实也为张一明感到高兴。“哥们儿现在家庭地位明显提高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两人很快就到了公墓大门。正准备上车,张一明忽然站住了,冲大门右边的方向努了努下巴,道:“宁哥,你看。”
循声望去,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正在一座新坟前擦拭着墓碑。
钟宁快步走了过去,俯身帮着她清理。
“钟警官?”女人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冲他挤出了一丝笑脸,“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没事。”钟宁利索地帮着收拾墓碑上的枯叶,“吴静思,以后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跟我说。”
“没什么困难的。”墓碑收拾整洁了,吴静思这才把放在拐杖旁的一束花……不,是一束棒棒糖捧在了手里,“以前都是清远送东西给我,现在我也可以送给他了。”
棒棒糖花花绿绿的很好看,只是没有包装。良久,钟宁才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谢谢关心。应该是清远保佑了我吧,我没得癌症,是真菌性肺炎。我每天都在坚持康复治疗,现在基本不用轮椅了。”
钟宁看了一眼墓碑上的赵清远,戴着黑框眼镜,干瘦,钟宁只觉得喉咙堵了堵:“你……你们好好聊,我不打扰了。”
“钟警官,其实你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我就开始担心了,可是清远一直瞒着不说,一直在保护我。”
钟宁没有回话,站住脚,等着她说下去。
吴静思有些哽咽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清远骂我婊子的时候,他……他有多难受啊……”
钟宁依旧不语—是啊,谁又能想到,这世上最深重的爱,居然是用最恶毒的词表达出来的。“其实这一切,本来可以不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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