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觉得凶手如果真是因为这个理由杀人的话,似乎有点脑残。”
“……怎么说?”
“假设这个动机成立,而凶手是狱管的话……监狱里关着的都是已经认罪伏法,收到制裁的人,而他既然都这么痛恨强。奸犯了,且又行动自由的话,为什么不挑那些依然逍遥法外的社会毒瘤下手?如果只是泄愤,杀一个已经得到法律严惩,这辈子也无法从高墙之内出去的犯人所得到的快感,怎么能和‘替天行道’在外面尽诛宵小的快感相提并论?”
“可是监狱里的强。奸犯是现成的,他在外面未必找得到。”
“对,在这一点上我也存疑。但是我想,如果他真的对‘强。奸’这种事厌恶到了无法忍受甚至必须杀人的地步,想找个人满足内心无处释放的暴虐,这也不难。毕竟……在大晚上灯红酒绿的那些地方,背地里逼良为娼的勾当,也未见得就干得少了——上次我们节前那个扫黄的特别行动里头,不就抓了个搞这事儿的鸡头么?”
“……”任非说的很有道理,石昊文表示自己一时竟无言以对。
“然后,如果凶手不是狱管而同样是在押犯呢——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这个人就更脑残了。都是蹲监狱的,能正常待在普通监仓过集体生活的没有死囚犯,最重也就是个无期。就算心里再恨,犯得着为了杀人泄愤而赔上自己一条命么?而既然是在押犯,他就得知道,自己迟早都是要被挖出来的。这种人多半会有一种‘杀身成仁’的‘气节’,那么,他既然知道自己被查出来早晚都要死,有何必大费周章对杀死穆彦做诸多掩饰?”
石昊文现在觉得,任非说的真的挺有道理。
在他的感觉里,任非这个毛毛躁躁怎么教也不太上道的小子,自从上次在阴阳碎尸案上一鸣惊人之后,就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硬要形容这种感觉的话,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捅破了糊在任非脑子里的那层窗户纸,这小子现在似乎开始有点儿上道了。
“这些话,刚才跟谭队你怎么不说?”
“说了也白说。反正我也就是自己瞎猜,别提说服谁,连我自己都不确定呢。”任非说着撇撇嘴,“再说了,你没看老乔在边上,一副随时准备上来对我施展手撕鬼子技能的样儿吗?我狐狸姐在呢,我得保持风度,惹他干嘛。”
“你小子……回头儿李晓野要是调走了,你这张嘴,准能接他的班儿。”他们院里的停车场,石昊文跟他分道扬镳之前充满鼓励和殷切关怀地拍拍任非的肩,“我觉得你跟刚来队里的时候有点不一样了。谭队估计也是这感觉,所以这次才有信心放开一直拽着你的那根绳儿,让你自己去下山历练了。好好表现啊!”
石昊文说完朝他挥挥手,任非站在他身后勾着嘴角痞痞地笑着,既没说话也没动。半晌,仰头看向月朗星稀的天河,他攥紧手指,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句曾经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见的那句话——
黑暗总会过去,而黎明,将在每个人的心中,悄然醒来。
第40章 萌生…
悄然醒来的,也许不止是同事们对任非的认可,也许还有那些在心底里偷偷萌芽滋长,却被小心翼翼藏住,不敢被任何人发现的、胆怯而又赤诚的爱情。
那天晚上,天悬星河,难得的清风吹开燥热的暑气,年轻的小任警官精神抖擞,准备开车回家放下一切睡个囫囵觉养足精神,再在明天把养好的精神尽职尽责地投入到案件的侦破中去。
但是他的算盘没打成。
因为当他走到自己车附近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手里拎着白色塑料袋,微微低着头有些拘谨,却聘聘婷婷等在那里的女人——
杨璐。
眼睛看见杨璐的一霎间,平时遇事反应速度奇怪无比的任非的脑子就懵了。
他下意识觉得杨璐是在等他,但是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不敢确定。而当杨璐那双剪水般氤氲着流光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这么几步路的距离,任非甚至觉得他泰然自若地走到她身边,都有点儿困难。
最后,当任非迈着那种越想自然就越是僵硬的四方步子,朝杨璐走去的时候,花店老板清浅而腼腆地笑了一下,迈着轻盈的步伐,迎上了他。
“任警官。”
杨璐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像一对小钩子,轻轻钩在任非心上,麻麻的,让他有点怯懦,又有点焦急,“那个,你怎么……”
任非从来就不是那种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半句话的人,但是在杨璐面前,此时此刻,他确实不敢把心里的猜测吐出来,因为怕说出来的话不是人家想表达的意思,怕尴尬,更怕隐隐的那种期待落空。
反倒是杨璐,落落大方地举起手里提着的那个塑料袋,递给他,解释道:“你的福来玉。那天你走的急,又落在我店里。我等了你两天你一直没来,我想着你应该是忙,就直接过来了。但是你们办公的地方我好像不太方便进去,所以就在这里等等你。”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温温润润的,像是最好的丝绸轻柔的绕在皮肤上,总是让任非感到舒服又安心。任非从她手里把袋子接过来,借着院里的灯光和天上的月光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之前那可怜多肉上长着的一层层“白毛儿”,已经被照顾得下去不少了。
“你站在这里很久了吗?”任非张张嘴,跟李晓野扯皮口若悬河的这条舌头,现在就跟打了无数个节似的有点不听使唤。他本意是想对眼前这个女人说“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我送你回去”,可是说出口的却是:“那什么,我送花回去。”
话音未落,任非就恨不得举手抽自己一巴掌。
——怎么就这么笨呢!
他懊恼的简直要跺脚,抬手搓乱了自己那办了一天案子也依旧有型有款的发型,放下手的时候,他看见杨璐这就要走,一着急,再顾不得什么含不含蓄,风不风度,急火火的接着又挽救似的补了一句:“你别一个人回去了,要不你跟我上楼吧,我把花送回去就走,我请你吃饭!”
原本已经准备挥手告别的女老板怔了一下。
“……上次我走的急,扔你一个人在路上,还没来得及跟你道歉。请你吃饭,就当跟你赔罪吧。”任非有点紧张,他觉得自己用这种蹩脚的理由来约会简直就是掩耳盗铃,可是此时此刻,他确实想不出什么比这更好的说辞了。今晚明明月朗风清,然而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男人后背的衬衫已经快被汗水给浸透了。
而杨璐半天都没有回应。
她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那双半点杂色都没有的瓷白面孔透着三分打量七分迟疑,可就在任非以为她一定会拒绝的时候,素衣白裙,沉静如月色皎洁美好的女人,终于仿若昙花盛开似的,浅浅的、礼貌而友好的,笑了一下,“你办公楼我就不上去了吧,不太合适。在这里等你吧。”
“……”任非眨眨眼,霎时间他只觉得一股难以克制的热流从心底涌上来直冲脑顶,过程中莫名其妙让他的脸烧了起来,“好……好的!”
………………
…………
CRV在车河中悠然穿行,夜风吹散因紧张而落下的汗渍,将旁边女人身上浸透的天然花香送进鼻腔,电台里,都市频道的导播放着舒缓的小夜曲……一切的一切,都与白天那处处都透着诡谲阴谋和凶险杀机的案件截然不同。任非熟练的打着方向盘,带着杨璐在刚过了晚高峰的街道里走街串巷,恍惚中觉得,眼前此刻正在经历的才是一个正常人的世界。
温暖、放松、富有期待、且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开车七扭八拐,最终任非带着杨璐去了一家位置相当偏僻,在各大点评网上都不太有名,但是味道却非常地道的闽菜馆。坐下来的时候,任非脑袋里还被那种轻松而窃喜的情绪膨胀得满满的。但是相比刚才,此刻他已经镇定多了——至少表面看上去,又变回了那个杨璐所熟悉的,总是去他花店买花祭祀的小任警官。
“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自己说要请客,任非觉得杨璐是不会主动点菜的,于是他把菜单拿过来翻开,却在目光刚一触及到上面熟悉图画的时候微微顿住,但是很快,他恢复如常,“忌口的呢?”
其实任非问这句的重点在前面。在他的潜意识里,觉得杨璐这么随和的人,吃饭一定也没那么多讲究。他猜,也许只要是环境安静,卫生干净,口味清淡的,就好了。
所以他问也没问,直接把杨璐带到了这里。
这是他喜欢的地方,这么多年没带任何人来过,但是今天却没有道理的想跟杨璐一块儿分享,想带杨璐来感受一下他喜欢的地方,尝一尝他眷恋的味道。
然而他没想到,杨璐想吃的没说,忌口的倒是丝毫没扭捏,“吃不了海鲜,也不吃辛辣和葱姜蒜。其他都可以。”
“啊……”任非有点意外,但还是点头,“好的。”
杨璐在他对面,端端正正地坐着,温润柔和的浅笑,在餐厅这古香古色的装潢里,端方如同如画了一般,“你不问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