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和小王一样,右手按着胸口,左手扭到背后。
“他是怎么死的?”葛警官向秃头男问道。
“我不知道,他就这样子忽然倒下去,当时房间里只有我们三人。”秃头男人指了指另一个短发男人。
葛警官看看手表,距离晚宴开始、史密斯医生致辞的时间不到十分钟。宴会厅中的宾客一一按安排就座,如果有混进场的人,很容易留意到。葛警官最担心的,是犯人用毒药进行暗杀,就像这两名死者一样,说不定事前在食物饮料中下毒,如此就很难防御。
“通知厨房,留意有没有可疑人物,把主桌的餐具全部换一套新的。”葛警官以对讲机下命令。这做法虽然消极,但总是防范手段之一。
“哔——”葛警官的耳机传来信息,“组长……”
“谁?”葛警官问。
“我是志宏……轮……轮到阿……阿达了……”对方的声音呼吸急促。
“阿宏?给我说清楚一点!”
葛警官不是发怒,只是不祥的预感使他不由得光火起来。
“组长,阿达他倒下了……他的左手不知道为什么扭到身后……好像是心脏病……救护员正在抢救……”志宏有点语无伦次,但葛警官明白情况——阿达成了第三号受害者。
就在这一刻,秃头男突然喘着大气,往前扑倒。他的左手缓缓地绕到身后,右手手指把礼服胸口的位置抓得皱巴巴,仿佛想把肋骨撕开,掏出身体里正在噬咬心脏的异物。救护员趋前急救,但为时已晚,秃头男挣扎了一分钟,遽然止住不动,面色如土,双眼无力地盯着天花板,撒手人寰。
葛警官登时冲出休息室,奔往宴会厅的主桌。台上的司仪正说着老套的开场白,而在台前的主桌上,史密斯医生正和坐在身旁的富通药业董事长交谈。葛警官完全无视对方,走到史密斯医生身后,打断两人的对话。
“史密斯医生,我们遇上很麻烦的情况。”
“怎么了?”
“警方和保全人员受到不明来历的袭击,您恐怕会有危险。”
“什么袭击?”史密斯医生眉头一皱。
“他们……离奇地心脏病发了。”葛警官用蹩脚的英语,努力解释。
“心脏病?工作压力太大也可以引起心脏病啊。”医生笑着说,“只要不是有人拿着枪冲进来扫射就好。如果我这时离开,对公司的损害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葛警官怔住,史密斯医生说的是“你”并不是“我”,他心底不禁骂了一句。
“是葛警官吧?”一名男子走过来,说,“有我们贴身保护,你不用担心。”
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站在葛警官身旁。他们一直站在史密斯医生三米外,若有任何突发事件,第一时间护送医生离开。
“万一犯人是用毒的话……”葛警官不死心,继续劝告医生。
“你忘了我是医生吗?”史密斯医生大笑,说,“想在我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用毒,未免太小看我了吧?别说了,我要上台致辞。”
伴随着宾客的掌声,史密斯医生离开座位,走到台上。两名保镖跟在身后,而葛警官安排的三名穿着礼服的便衣警察也站在台旁戒备。
“组长,阿达还有救。”大石匆忙跑来,对葛警官说:“救护员急救后,他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阿达没事?”葛警官有点讶异。
“好像说是心肌梗死,晚一点施救就来不及了。”大石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阿达的左手肌肉出现痉挛。”
“现在人呢?”
“先送到饭店的医疗室,救护车正赶过来。”
还好没死——葛警官舒了一口气。阿达是直属部下,共事多年,葛警官不忍心向他的父母说出儿子殉职的消息。
“各位来宾,欢迎出席布伦特史克公司的晚宴。”史密斯医生在台上开始致辞。内容都是讲述收购案后公司的业绩如何、发展如何,再吹捧一下被收购的富通,以及自己参与研发的新药物。
葛警官忽然留意到不对劲的地方。
本来站在医生身后的一名保镖,忽然向前踏了一步,右手伸往衣襟。
“是他!”葛警官对这个小动作很敏感,直觉对方的下一个动作便是掏出武器,连忙冲上前制止。
不过他弄错了。
那个保镖踏前一步后,跪倒在台上,侧身倒下。他的右手抓住胸前,和刚才所有受害者一样,经历着相同的痛苦。
另一名保镖立即扶住对方,史密斯医生也察觉异样,停止发言,回过身子查看。在台旁的警员以及另外两名保镖走到台上,提供协助,又向台下示意叫救护员。
“啊呀!”
葛警官正要走到台上,他料想不到上台帮忙的人之中,有人突然痛苦地叫嚷,右手按着胸口,左手反到背后,往前跌倒。
“解开他们的衣领,”史密斯医生指示着,替倒地的两人进行检查,“还有脉搏,快,送去急救。”
保镖和警员合力把两人抬走,由救护员送到医疗室。一番扰攘后,史密斯医生回到麦克风前,说:“各位抱歉。由此可见,医疗保健对现代社会有着决定性的地位,希望我们优秀的药物能帮助那两位不幸的朋友。”
即使话题一度被打断,史密斯医生仍把讲辞原原本本地说完,回到座位。台下的宾客对台上发生的小意外也不太在意,他们都以为是身体不适、过劳之类的问题——毕竟他们对倒下的人是谁也不大清楚。
“组长,听医护人员说,刚才的两人有一个死了。”大石捎来这一个消息。
葛警官咬咬牙:“这个可恶的气球人!因为无法找机会杀死目标人物,就胡乱杀害守卫的人来泄愤吗?他在事前下毒,让我们逐一死去,然后再慢慢想方法对付医生吗?”
这想法让葛警官背脊发凉。他这次决定了,就算要承担责任、要写一辈子的检讨书也好,他要坚持让史密斯医生先离开。万一愈来愈多警员和保镖倒下,最后便没有人能保护医生。
“医生,为了安全起见,请您立即离开。”葛警官走到医生身旁,说道。
史密斯医生没有回应。
“医生,请听我说……”
史密斯医生慢慢地回过头。
葛警官正要再开口,只见医生把脸孔转到眼前,然后咔嚓一声,继续往另一边转过去。
那是颈骨折断的声音。
就在葛警官眼前不足二十厘米处,史密斯医生的头颅转了整整三百六十度。他的表情相当恐怖,嘴巴紧闭,但眼睛瞪得老大,就像被人塞住嘴巴,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脖子扭断。职业杀手扭断死者脖子往往只花半秒,但葛警官看到的,是史密斯医生花了快三十秒,缓缓地自行扭断自己的脖子。
直到颈椎折断的那一刻,史密斯医生双眼流露着无底的恐惧。
而葛警官看得清清楚楚。
当同席的宾客留意到异状时,医生的头颅正慢慢地转第二圈。他的鼻孔开始流出血液,坐在他对面的女士更是吓得昏厥过去。富通的董事长连人带椅摔倒,就像看到恶魔怪物一样,倒地后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尖叫声此起彼伏,恐惧从主桌往外蔓延。在场唯一保持冷静的,就只有葛警官,以及几位为了拼新闻,抓住相机死命拍照的记者。
这时候,史密斯医生的头颅仍未停下来,正在自转第三圈。他的脖子皮肤被扯破,露出粉红色的肌肉,空气中飘散着诡异的血腥味。
当医生的头不再旋转,盯着这离奇光景的人恢复理智之时,已不知过了多少分钟。史密斯医生的头颅几乎脱落,现在像一个泄气的气球,无力地垂在他的胸前。
“封……封锁出口!”葛警官回过神来,朝对讲机大喊,
“凶手就在这里,别让他逃走!”
虽然葛警官看到医生死亡的一刻,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凶手就在饭店内。他深信这家伙用了某些方法,像变魔术似的,把史密斯医生杀死。
魔术师一定还在舞台上——葛警官暗忖。
葛警官分配人手,让他们守在三个出入口,替在场所有人登记,以及记录供词。法医和鉴识人员被紧急招来,进行搜证工作。
可是,即使善后工作如此完备,葛警官仍觉得他忽略了某一点,但他想不起来。
“葛警官,”史密斯医生死后十分钟,警员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名穿礼服的保全人员说,“救护车刚到,准备送两位受伤的警员到医院。”
“好……”葛警官忽然感到奇怪,“等等,你说……两位警员?”
“是两位啊,就是之前在二号出口外心脏病发的那个,以及刚才在台上受伤的那个……”
“刚才台上倒下的两人不都是你们的人吗?”
“胖的那个阿龙是我们的人,但另一个是你们的警员啊。”
葛警官闻言如遭雷击。
“妈的!”葛警官大骂一句,“医疗室在哪儿?快告诉我!”
“在一楼东翼走廊,靠近停车场和后门那边……”
“该死!”葛警官头也不回,拔出手枪,独自冲出宴会厅。宴会厅在三楼,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医疗室外。在走廊上,他看到躺在担架床上、戴着氧气罩的阿达,以及两名医生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