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给捞尸人,却不愿与学神婆的行当,她家里面既觉得她翅膀硬了,不愿意听话,也担心她遇到危险。
而对于她来说,她的确不想一辈子接触神神鬼鬼。
尽管刘文三天天接触死人,可他也比较干净利落,不会将不该带回家的东西带回来。
我这才听明白缘由,没想到刘文三和何采儿之间也是这么曲折。
话语至最后,何采儿才轻叹一声道:“当年我娘说过,刘文三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的道理,我怀孕的时候,她送来了镇阴绳,铡鬼刀,还有一些能驱邪的小玩意儿。”
“我开始以为她们是想通了,结果她却要求我孩子生下来之后,要交给她抚养,接她的衣钵。不然的话,就会和我断了母女关系。”
“我想缓和一下关系,就没有拒绝,可之后苦儿出生,却丧命在阳江,我也就再没有回过家。”
“昨夜刘文三去,没出来,肯定是我娘把他留下来了,虽说他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娘不让他走的话,他也是走不掉的。”
这说话之间,我们已经过了那几颗老槐树,绕过李二根家的院子,走进了老村之中。
这里少说十几年没有什么人烟,那些土屋都透着一股子阴森,以及没有人味儿的冷清。
再加上连月光都没有,就更是黑的渗人。
我摸出来手机打电筒照明。
村路窄小,我们越往里走,我就越觉得那些土屋里头有人似的,都在偷偷的看着我们。
约莫到了村中间的时候,何采儿停了下来。
几颗柳树中间,有一个稍微大一些的院子。
没有院墙,都是用竹子扎成的篱笆,在篱笆边缘竟然种了不少桑树!
看上去,就像是篱笆绑在桑树上似的。
可桑通丧,在家里头种植桑树,可没什么好兆头,本身竹子也是招阴的东西……
在风水上,这也是要命的事情。
没等何采儿多说话,我就知道这里就是她家了。
因为在那桑树篱笆旁边,脑袋光溜溜的刘文三,正伛偻着腰,像是个老头似的,绕着篱笆一直绕圈。
他目光略有几分涣散,脑袋上还贴了张符。
看上去身上也脏兮兮的,颇有几分狼狈……
院子里头坐着个老太太,穿着厚棉袄,脸上似是打了粉一样。
她闭着眼睛,翘着腿坐在一个小木凳子上头。
这老太太生了一副小脚,看上去就渗人无比。
我背上都渗出来不少汗水,身上也有鸡皮疙瘩。
正想开口喊刘文三。
那老太太却忽然睁开眼睛,她直溜溜的看着我,冷不丁的笑了笑。
“啧,就知道刘文三接触的都是些短命种。”
“你就是那个阴生子?”
第324章 前不栽桑,后不栽柳
“娘。”何采儿也恰逢其时的喊了一声。
老太太却冷漠的瞥了她一眼,似是讽刺的说道:“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娘?”
“你能不能先让文三出来……”何采儿明显没多少底气。
“他自己没本事,进了鬼打墙,想出来,让他自己走吧。”老太太目光再一次落到我身上,从头到脚的打量我。
“阴生子不是哑巴,你知道喘气,不知道回话?”她声音就像是门缝里头挤出来一样,充斥着尖锐和冰冷。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回答道我是阴生子不假,却不是短命的。
文三叔接触的人也不是短命种。
老太太笑了笑,脸上的白粉似乎都要掉下来了。
“煞气缠身,有凶尸恶鬼跟着,你不短命,莫不是还能长命不成?”
“他天天去江里头捞死人,那些不是短命种么?”
老太太这话,却让我心头一凛。
他说刘文三捞尸,我的确反驳不了。
有凶尸恶鬼跟着……说的不就是王家傻子?虽说我不想承认,但这老太太话语中,也说了我妈。
一时间,我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何采儿又喊了一句娘,她走上前推开了篱笆,我下意识跟在她后面。
目光扫过刘文三,不免心头担心不已。看这样子,刘文三从昨晚一直走到现在了?
他头上那张鬼画符复杂潦草,我压根看不懂。
到了老太太近前,何采儿竟然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她抿着嘴低声道:“您不收手,文三走断气也走不出来,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让文三来找您,您放了他成么?”
老太太低下头,忽然说了句:“我女儿他拐跑了。”
“我孙子他没看好,害了命。”
“你不愿意端香碗学这些鬼画符,何家白事儿的传承就要断在我这里。”
“他在死人堆里头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走不出个鬼打墙,走死在这里,省的再出去丢人现眼。” 何采儿都快被急哭了。
我眼皮狂跳,这老太太话语轻描淡写,言辞之间,却宁可让刘文三死在这里,都不愿意放人!
我也听得明白,她话语中有怨气。
刘文三带跑了何采儿。
又没照顾好苦儿,让老太太没了孙子,同样也没了端香碗,继承何家白事儿的人。
这才是她不肯放人的原因。
更别想说让她来帮忙了。
思绪至此,我心中也憋着一口气。
侧眼看着篱笆边缘的桑树,开口说了句:“我是文三叔干儿子,采姨算是我干妈,你是采姨她娘,我理应对你恭敬。”
“你说文三叔没看好你孙子,害死了他,这话我却听不下去。”
老太太阴翳的看着我,道:“你这阴生子又有什么话讲?”
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你听过有一句话,叫做前不栽桑,后不栽柳么?”
老太太眯着眼睛,不过她却没翘着腿了,反倒是双手扶着膝盖,手指头一下一下的在膝盖上头敲着。
我继续道:“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门前不栽鬼拍手。”
“你家里种那么多桑树,还是在进门的位置,门为风口,丧事登门,若是命不够硬,必定祸事缠身,早死短命。”
“采姨是你女儿,苦儿是你孙子,她答应过让苦儿跟着你学那些鬼画符,你们依旧是一家人。”
“风水之说,你家中招丧事祸患,他年纪最小,岂不就是惹祸上身,早死应劫么?”
我话音落罢之后,老太太的脸色都变了。
她猛地站起身来,竟也从身后抽出来一根哭丧棒,朝着我当头就要打来!
“好你个阴生子!鬼话连篇!竟说我害死孙子,讨打!”
我面色也是一变。
陈瞎子之前用哭丧棒我可是见过,鬼祟都经不起那一下。
这要打在脸上,还不得破相?
我正准备躲开,何采儿却扑上前,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腕。
她面色煞白的看着我,似乎是还因为我刚才那番话震惊。
又颤抖的说了句:“娘,你看得出来十六是阴生子,难道就看不出来他这身衣服?”
“他是罗忠良的孙子,继承了阴术先生的衣钵,他断的风水,还没有错过。”
语罢,何采儿就吧嗒吧嗒的掉眼泪,转瞬间便是泪流满面。
我清楚何采儿难受的原因。
苦儿的死,一直是她和刘文三心头的痛,也让他们两分开了很多年。
我不说这番话,她不会知道是家里头的风水出了问题。
老太太的面色格外阴沉。
她还是举着哭丧棒,身体却也微微发抖。
我胸口起伏喘息,并没再多开。
足足僵持了好几分钟,她才放下手,重回坐在了木凳上头。
怔怔的看着手里头的哭丧棒,片刻之后,她忽然站起身,走到了一间土屋的门槛下头。
她唰的一下,便抽起来一把铡鬼刀。
这刀和刘文三身上别着的那把差不多,不过刀口更锋锐,透着森森冷意。
我吓了一跳,生怕她拿刀是要砍我,随时准备躲闪。
不过她却蹬蹬走到了篱笆旁边,呼哧一刀,便砍在了一颗桑树上头。
咔嚓,本身只有小臂粗细的桑树,直接被拦腰斩断。
她连着砍掉了两三颗,喘了喘气儿又继续砍。
本来走着的刘文三,忽而打了个激灵。
他猛地一下站直了身体,一把抓掉了额头上的符纸,骂骂咧咧的说了句:“我靠,何太婆你不讲规矩,好歹我也是你女婿,我都还没说话呢,贴我符?!”
刘文三清醒过来,让我面色一喜。
他的话却让我心中微惊。
昨天刘文三到这里了,就直接进了鬼打墙,走到现在?
下一刻,刘文三就哎哟了一声,腾地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
抱着两条腿,还是骂骂咧咧的说了腿软两个字。
他也看见了我们,愕然道:“十六,采儿,你们怎么来了?”
何采儿匆匆走过去,她面色格外心疼,说你都走了一整天了,能不腿软么?
刘文三身体一僵,他又咧嘴笑了笑,说没事儿……老丈母娘让他走,一年他也走得。
就是着急请她去办事,他这就去求人。
他扭头,身体却也僵住,明显是被老太太的行为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