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易殇 (陈施豪)

他们偶尔也会下手扒窃钱包，但成功的机率不高。
要是被逮到就会挨揍，即使吃牢饭也是理所当然的世界。
他们专找早晨到中午的时间带下手。摊贩在太阳还没升起时就开始准备，而店面则是午前开始会变得比较热闹。这短短的时间就是他们下手的机会。
理由是因为这时候客人不多，而一大早就来顾店的人大多会打瞌睡。
虽然生意热络的中午也是有机会下手，但因为店长忙进忙出的关系，很容易被抓到。这些孤儿们都是从老大身上学会偷窃的技术。
老大背后是一群盗贼，待技术纯熟之后就可加入他们，从小弟干起。
城镇俨然化为培育罪犯预备军的训练场所。
这天，强尼等人也为了偷窃而观察著摊贩。
『没有破绽，这家不行。』
强尼用手打出暗号，通知安洁等人。
孤儿们会锁定进入一定地盘内的摊贩，并守株待兔地等著，只要一有机会就立刻采取行动。同时也缜密地思考过逃脱路线，一边逃跑一边将偷来的东西交给伙伴，藉此分散赃物是他们的常用手段。
他们没有吃过热腾腾的餐点，光是为了求生就费尽了心力。
『啧！怎么回事啊，今天人超多。该换个目标吗……』
孤儿们分成每组三到四人的几个小组。团体内的上下关系严格，由老大统整所有人。而底下的人只能畏畏缩缩地生活著，担心惹老大生气。
而那个老大也只是个十几岁的人，简单来说就只是个普通的小混混。
『看那家伙嚣张的样子我就有气，但现在得先确保食物。』
要活下去就得吃饭，虽然偶尔会捡到小钱，但那点小钱根本不足以充饥。些许钱财在一天内就会消失了。
强尼一一评定走在路上的行人，时而确认摊贩的状况，寻找容易下手的猎物。但他总觉得今天的人好像比平常还多。
不过也不可能问人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知道镇上居民都讨厌孤儿。
孤儿们也不是自愿待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过从镇上居民的角度来看，只会妨害他们做生意，而且偶尔还会扒窃钱包的孤儿们根本就是小偷。
对不偷就无法生存的小孩们来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的状态就这样持续下去，就算想求救，也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在镇上布道的神官总会说『神以慈悲拯救苦难之人』什么的，但强尼只会以一句『骗子！』回敬。从强尼他们的角度来看，就是『既然现在没有拯救处于苦难之中的我们，那么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如此罢了。
所以孤儿们不信神。因为他们只有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一途。
『恶心死了。神为我们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啊！』
孤儿们想要的是温暖的床铺与美味的餐点。就算不豪华也无所谓，只要能够不挨饿，那就再好不过了。
很普通地生活、理所当然地有饭吃，完全不用吃苦的镇上同年龄孩子们真是太令人羡慕了。因为一点差错就分成光与影，变成肥沃的大地与沙漠的差别。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可憎。
「肚子好饿喔……」
愤怒无法填饱肚子。如果光靠愤怒就可以吃饱的话，强尼当然愿意不断发怒。
但现实是残酷的，能不能饿著肚子活到明天实在令人担忧。
冬天就快来了，如果不在那之前确保食物储备起来，就会饿死。
他看过好几次伙伴死在暗巷里面的光景，但老大什么也没表示。
顶多就只会说说「太弱才会死啦，笨～蛋！」之类的话。实际上他也这么说了。
很多人痛恨老大。
『现在的我们无法报复他，好想变强……』
因为弱小，所以拥有小小的、而且是为了生存下去而费尽一切的念头。
神就连这么一丁点小小的愿望都不会帮忙实现，所以只能挣扎求生。
「嗯？那里吗？」
强尼看向人潮聚集的摊贩。
他不知道那里贩卖的是什么，但人潮多到无法动弹的摊贩是最好下手的机会。目标是客人的菜篮或是钱包。
强尼眯细眼睛寻找机会。
就在此时，一个壮硕的男人将手中的篮子放在地上。
虽然那个人看起来根本不像会来采购食材的人，但只要想到他可能是哪家餐厅的厨师，这样的怀疑也就烟消云散。强尼缓缓靠近那个男人放下的篮子。
同时用手打出暗号。向安洁等人发出实施作战的信号。
他故意做出看向摊贩的动作，下一瞬间便抓起放在地上的篮子，拔腿就跑。虽然听到背后传来「小偷！」的叫声，但他当然没有回头，一边转进暗巷内一边确认里面的东西。
『少许食物跟钱包啊……』
他拿出钱包，拋给事先在此待命的安洁等人。
安洁和拉维拿著钱包逃走，而强尼则为了甩开追兵在错综复杂的暗巷内乱窜。因为是小孩，可以逃跑的地方多的是。
然后，当他钻进大人进不去的墙壁间狭小缝隙后，爬到了遮雨棚上，沿著屋顶逃走了。
接著只要前往集合地点便可。
跟安洁等人会合之后，强尼一行人往其他伙伴待著的码头边陲前去。
并在途中仔细调查篮子里面的东西，三个人分掉了装在袋子里的炸面包。
反正这些东西全部都要上缴给老大，既然这样当然要趁现在把能吃的东西先吃掉。同时偷拿一点钱包里面的钱，以备不时之需。
这老大原本就不足以信任，所以每个人都会耍这点小手段。
但钱包里面的戒指令强尼有点在意。如果是要送人的礼物应该会包装起来，不太可能就这样随意地放在钱包里。
『这个还是给老大吧，毕竟有点可疑啊～』
这种生活过久了，自然会有某种敏锐的直觉。
强尼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有危险。
孤儿们聚集的地方是码头边陲一个没在使用的仓库。原本是一个渔夫的私有财产，但现在已经变得非常萧条。
在这样的仓库一隅，一个青年彷佛山大王般态度嚣张，还有一群跟屁虫年长组围著他一起享用著餐点。
周围虽然看得到饿倒的小孩，但他不会分发食物给孩子们。
饿死了就丢进欧拉斯大河里。
「唷，总算回来啦。所以咧？今天的成果呢？」
青年露出贼笑。他的腰际佩著一把小刀，就算跟他起争执也是自己吃亏。
「有一点蔬菜跟钱包，比想像中少。早知道就找别人下手。」
「啧！没用的东西。无所谓，钱包给我。」
强尼拿著偷来的菜篮过去，青年确认起里面的东西。
「喂，这钱包看起来挺值钱的，但里面怎么没什么钱啊？你该不会偷拿走了一些吧，怎样啊？」
「我光逃命就来不及了，哪有这种闲工夫啦。那些家伙很烦人耶，一直追追追个不停。」
「天晓得是怎样。嗯？戒指啊……」
「戒指？有那种东西喔？」
强尼装傻。
要是顶嘴就会挨揍。挨打只是吃亏。这是经验告诉他的处事之道。
「你没看里面有什么喔？」
「啊就说没空啊！他们大概是想要回戒指，所以很缠人地追著我们耶。我可是累到快死了。」
「嚣张耶你。也罢，看在你抢了钱来的份上放你一马，算你运气好。」
老大就是这种人。
那帮跟屁虫丢掉啃剩的骨头，看著互相争夺的孤儿们，觉得很可笑似的嘲笑起来。
『嘻嘻嘻，弱小的人真是丑陋。』
『贾基拉老大，既然有钱了，咱们去喝一杯吧。』
『反正没钱了他们会帮忙抢来嘛。没有尽量使唤他们就太可惜了。』
这是强尼第一次听到老大的名字，但这也不重要。
他们速速离开这里。
等老大就寝后再回来休息，已经变成强尼等人每天的功课了。
三个人坐在欧拉斯大河河畔，一边钓著晚餐的鱼，一边讨论逃跑时的状况。
「钱总之先藏在老地方了。」
「强尼没被看到脸吧？要是我们被抓了，努力就白费了喔？」
「我怎么可能犯这种错。唉，暂时先这样一边钓鱼，一边确保食物吧。」
老大虽然蛮横，但幸好他很笨。强尼知道自己比较聪明，钱包里面有三分之一的钱都被他先扣下来了，但老大根本没有发现。原本下手偷窃的就是强尼他们，老大根本不可能知道钱包里面有多少钱。
而且他们根本不做事。就算怀疑，也懒得去证明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
「话说怎么老是钓到波波拉鱼啊，这种鱼土味很重，很难吃耶～」
「没办法啊，只有这种鱼会上钩，要是钓到大鱼也只会被他们抢走喔？」
「也是……恶，难吃……」
强尼一行一边吃著刚钓起来的波波拉鱼，一边手脚俐落地确保明天的食材。
他们有样学样地学会钓鱼，也因为老大很笨的关系，学会了许多欺骗他人的小聪明，但就是厨艺完全没有长进。波波拉鱼的土味实在怎么样都无法习惯。
『我有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心静不下来。』
强尼心中闪过的预感中奖了。
入睡之后过了不久，卫兵闯进这座废弃仓库里面。
强尼等人当然遭到逮捕。那戒指是魔导具，目的是为处理频传的窃盗案件。强尼虽然诅咒自身的不幸，但实际上应该算是他运气好。
不过，当时的他并没有余力这么想。
孤儿们在卫兵的据点里面尽情享用了还不错吃的餐点之后，被送上了马车，交给了镇上的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