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妈,我高二了。」妈妈一愣,哦了一声就去刷碗了。
我并不想辅导苏哲,苏哲也无心学习,他今晚的全部热情都在新玩具上。我坐在桌子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把那个塑料玩意掰来掰去,嘴里还咔咔地配着音。
「放下吧,你得开始学习了。」
「嗯。」咔咔咔咔。
「快点,我还得写作业呢。」
「好。」咔咔咔咔。
「放下!」
苏哲吓了一跳。他看看我,慢慢地把半车半人的玩具放在桌子上,眼睛瞟向打开的课本。我开始给他讲二元一次方程,边讲边在草稿纸上示例。苏哲始终没有抬头,眼神涣散,这让我肯定他压根就没听。讲解完毕,我问他听懂了吗,他点点头。我说好,又给他出了一道题:「做吧。」接着,我就打开我的书包。我还有两张代数试卷、两张几何试卷和一张英语试卷要做,如果再耽误时间,前半夜我就别想睡了。
我趴在桌子上写作业,苏哲却呆呆地盯着草稿纸,无从下笔的样子。
「怎么了?」
他咬着嘴唇不说话,最后挤出一句:「没怎么。」
「为什么不写?」
苏哲的表情变得扭捏起来。
我非常的不高兴:「你刚才不是说听懂了吗?」
苏哲低下头。从我的角度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凸起的脸蛋。我的心一下子软了。
「我再给你讲一遍,这回好好听。」
苏哲仰起小脸,做严肃认真状。
可是,他没装多久就原形毕露了。我一道题还没讲完,他就重新把下巴顶在手臂上,用铅笔尖一下一下地戳着那个变形金刚,嘴里小声嘟囔着:「汽车人,变形,出发……」
我火了,用手里的课本扫向那个破玩意。在苏哲的尖叫声中,「大黄蜂」飞起来,撞在墙壁上,碎成了几块。
我被吓傻了,看着苏哲扑向那个七零八落的玩具。转眼间,妈妈就冲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
随即,她就看见了被摔坏的变形金刚。妈妈的表情立刻扭曲起来。
「谁干的?」
「我姐!」苏哲一边哭,一边指向我,「她摔的!」
我下意识地缩起身体。我不想辩解,也没法辩解。果真,一秒钟之后,妈妈的手指就拧住了我的耳朵。
「你知不知道这个多少钱啊?刚买回来你就摔了它!你不心疼钱,你也心疼你爸……」
「行了!」
爸爸进来了。他皱起眉头看着妈妈,又看看哭闹不止的苏哲。
「把手松开。」爸爸蹲下身子,拿起机器人的一条胳膊,上下端详一番。
「惹你姐生气了?」
「我没有!」苏哲梗起脖子,「我刚才做题来着!」
「他不听讲。」我揉着耳朵,「所以我就……」
「嗯。你先写作业吧。」爸爸看看桌子上的试卷,「今晚就别给他辅导了。苏哲,跟爸出去。」
妈妈瞪了我一眼,冲爸爸撇撇嘴:「都是你惯的!」
我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拿起笔。耳朵还在发热,我竭力集中精神,看着一道几何题。
「以后他要是不听话,你好好跟他说。」爸爸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说道,「别动手,他是你弟弟。」
我嗯了一声,没有回头,眼泪却夺眶而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只做了一道题。题目是,这个变形金刚可以换几双白球鞋?答案是八双。
另一个房间里,起初还有苏哲的哭闹和妈妈的抱怨声,后来,渐渐悄无声息。这意味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妈妈大概已经抱着苏哲上床睡觉。他们固执地认为苏哲不能熬夜,否则会阻碍他变成一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而我,只能暗自希望早点写完作业,好在明天上学之前小睡一会儿。
然而,倦意还是一阵接一阵地袭来,我哭过的眼睛更加酸痛。好不容易写完数学作业之后,我已经困得抬不起头来。在对付最后一张试卷之前,我得先去用冷水洗洗脸,精神一下。
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我穿过门廊,向卫生间走去。爸爸还没睡,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手里捧着那个玩具,正在努力地把一扇车门粘上去。看到我,他低声问了一句:「作业写完了?」
我摇摇头,小心地绕过那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胶水,径直进了卫生间。
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冷水的刺激和淡淡的香皂气味让我清醒了许多。我擦干手脸,顺手把晾在窗台上的白球鞋拿下来。我要确保这双鞋能在天亮之前晾干。虽然它已经很旧了,但是我只有这一双白球鞋,明天的升旗仪式上我只有这双白球鞋可以穿。
紧接着,我的脑子里就轰的一下炸开了。
已经泛黄的鞋面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深蓝色的斑点。而因为布面半湿,这些斑点已经晕染开来。同时,一股熟悉的味道直冲鼻腔。
是墨水。
我可以想象苏哲是怎样捏着笔胆,把墨水一滴一滴地淋到我的白球鞋上,脸上也许还带着或愤恨或快意的笑容。奇怪的是,我并不生气,因为我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明天我该怎么办?
一个护旗手,穿着一双墨迹斑斑的「白」球鞋,在全校几百人的视线中,扯着国旗的一角走向旗杆。
更何况,其中有一双眼睛是他的。
我该怎么办?
我拎起球鞋,快步返回房间。走过爸爸身边的时候,他可能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可能没有。
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块小黑板,那是我用来给苏哲辅导功课的。黑板下面还有几根我从学校里偷回来的粉笔。
希望能有用。我一边奋力在斑点上涂抹粉笔,一边想着。
然而,被粉笔灰覆盖的鞋面上仍然清晰地透出深蓝色。我扔掉粉笔,又去卫生间取牙膏。爸爸莫名其妙地看着跑来跑去的我。
「你干吗呢?」
我没有心情回答他。我要挽救我的白球鞋。
终于,当那双白球鞋被厚厚的牙膏和粉笔灰彻底包裹起来之后,我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我甚至想,说不定这双旧鞋会从此雪白如新呢。然而,当我看到那瘪瘪的牙膏皮的时候,又开始担心明早该怎么和妈妈交代。
还没想好借口,我又突然想到要是明天下雨就好了。升旗仪式一定会取消,那我就不用担心当众出丑了。
于是,我顾不得牙膏皮的事儿,开始向老天爷祈祷。求他老人家一定要在明天早上下一场雨,不用下太久,到早自习开始就好了。
然后,我就哭了。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会不会有这样一个女孩,守着一双可笑的白球鞋、一截牙膏皮、几个粉笔头和一张没做完的英语试卷,拼命地祈求明天下雨。
哭过之后,我安静了许多。现在,我把作业推到一边,拿出日记本,写下上面这些话,等待着那场可能并不会来的雨。
姜玉淑掀起锅盖,眼镜片上立刻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尽管看不清锅里的菜,但是排骨、豆角和土豆的香气还是扑面而来。姜玉淑操起锅铲,尝了尝菜汤,满意地关掉了煤气。
她走进阳台,打开窗子。天气阴沉了一整天,却始终不见雨来。到了傍晚,微微地起了些风,让春末夏初的空气更加清冷。楼下有几个老人在带着孩子玩,几个主妇在忙着把晾衣绳上的衣服取下来。姜玉淑探出身子,向楼角的空地看去。一高一矮两个小学男生正交换着手里的画片。
还是他们放学早一些。姜玉淑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西红柿,洗干净,切成小块,撒上白糖。简单的晚饭算是大功告成。她解下围裙,洗了手,从盘子里捡出一块西红柿,边吃边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她打开电视,看了看挂在客厅里的钟。下午五点十分。此时此刻的姜庭应该和同学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也许会在街边的小吃摊旁吃上几个豆腐串或者烤毛蛋什么的——希望不会影响她晚饭的胃口。
姜玉淑懒懒地斜靠在沙发上,拿起电视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在这个时段,各个电视台主要在播放广告,只有一个台是电视剧。姜玉淑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孙伟明要是在的话,估计就会守在电视机前看个没完没了。
想到他,姜玉淑有些气闷,随后操起遥控器,换到了本地电视台。一档音乐节目,一支叫「刺客」的台湾乐队。姜玉淑完全没听说过这支乐队,但是这首歌已经在电视里反复播放好几天了,也许姜庭听过他们的歌。姜玉淑抬头看看挂钟,五点二十六分。再过几分钟,姜庭就要到家了。
她从沙发上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到电视柜旁边的一张桌子前面。桌面上有一本打开的账簿。姜玉淑合上账簿,连同桌面上的计算器和眼镜盒统统收到提包里。随即,她又把桌面上的物品摆放整齐,留出足够让女儿写作业的空间。
做完这一切,姜玉淑再次看向挂钟。五点三十五分。她回到厨房,系好围裙,掀开煤气灶上的铁锅。排骨炖土豆、豆角不再热气蒸腾,但是余温尚在。姜玉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煤气,调成小火,慢慢给菜加热。至于那盘拌了白糖的西红柿,已经渗出鲜红色的汁水,硬实的表皮开始变软。姜玉淑把盘子端到餐桌上,又盛出两碗米饭,和两双筷子一一摆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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