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梆子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那么也不可能是犯罪嫌疑人了。这一点其实夏朗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一个六十多岁的人爬上爬下的也不现实。
他问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啊?”老梆子一愣。
在酒吧一条街附近的面馆里,老板翻着这几天的账,愁眉不展。最近市里发生了连环杀人案,听说都是先奸后杀的,害得一些女孩儿都不敢出门。那些酒吧都没什么生意,自己这里也冷清了许多。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客人吧,还是两个怪人。
他抬起眼皮扫了一下坐在暖气边的那俩人,一个是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另一个是个穿的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的要饭花子。要不是看在了今晚没客人的份儿上,老板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们俩进来。他看着这俩人,心中猜测着这是不是一对父子。
老梆子不知道有多久没吃饭了,一大碗牛肉面吃了个碗朝天,放下碗后又叫了一声:“老板,再来一碗,要大碗的,多放辣椒,再给我来半头蒜!”
“你吃得还挺全乎。”夏朗冷笑一声。
老梆子不以为然,呵呵一笑:“吃了这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下一顿了。我这一顿得顶三天才行!大冬天的睡马路,就得多吃辣椒!要不早就死了。”
老板又煮了一碗面,端了上来。老梆子迫不及待接过来,呼噜噜地又吃了起来。咬一大口面,就一口蒜。两只腮帮子鼓得溜圆,吧唧着嘴。他17岁就坐牢,可以说和警察打了一辈子交道。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这话还真的一点儿都没有错。这个老梆子知道自己现在没犯事,年纪也大了,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警察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一碗又吃完了,老梆子两只手端起碗来,仰脖把一碗汤喝了个底朝天,最后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响嗝儿,然后从桌上的盒里拿出了一只牙签剔着牙,说道:“味道还行,就是这汤太闲了。老板,老板!”他又扭过头去叫老板。
“干嘛呀?”老板憋着火。
“再给我来碗面汤。”
“我们家面汤收费的。”这老板记恨老头儿一碗面吃了他半头蒜。
“没事,你就算一百块钱一碗都没关系,今天警察请我吃饭!”
老板心里暗暗一惊,看看夏朗,恍然想起似乎在哪里见过。警察请一个叫花子吃饭,而且看这叫花子的态度,完全不买警察的账,这可真是天下奇闻。
一碗热乎乎的面汤端上来了,老梆子喝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哈了一声:“舒坦,真他娘的舒坦。”
夏朗点上了一支烟,希望借此压制一下心头的怒火:“老梆子,吃饱喝足了,你现在能说了吧?”
老梆子笑了一声:“行啊,你想知道什么?”
“你把当初同监的人都说一遍吧,尤其是那些犯了花案的。”
老梆子愣了一下,咧嘴笑了:“怎么,杀人的那个人我认识啊?”看他的样子,脸上颇有自豪感。
“你他妈消息倒挺灵通的。”
“说不上灵通。”老梆子讪讪笑道,“听酒吧那些人说起来的。这么大的事,谁都知道。”
“那你就说说吧,一个不落。”
老梆子回忆着想了想:“这第一个,就应该是豆包了,哦,就是包建军。这小子比我还小一岁呢,当时也是犯了花案,听说把他们村长的闺女给奸了。那进来后肯定照死了打呀,好家伙,这个包建军不白给,一个人打四个。把那四个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这个包建军,也成为了号子里唯一一个过得好的花案犯。”
“包建军长什么样?”
“个子很高,很壮,听说当过兵,打起人来可狠了。”
不是这个人,夏朗很快就做出了判定:“你接着说吧。”
“下一个,就是李成武了。不是离火人,是燕垣市的。他是出差的时候嫖娼被抓了,要说这人脾气就是大,他一直扬言出去后要报复社会。不过我觉得不像是他,这小子脾气大,可是胆子不大,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在里面都快让人打残了,都不敢还手。”
“下一个。”夏朗静静地说道。
第十七章 你以后要好好地待妙言啊!
因为临近新年,陈妙言特意买了好多新童装童鞋和新书包,让夏朗开车带着她给聂菲的孤儿院送过去。因为上次突然案发,两人没有来得及领证。夏朗一直对此心有愧疚,向陈妙言说了好几声对不起。陈妙言却没有放在心上:“算了,谁让我找了一个警察当男朋友呢?你先专心忙案子吧,只要能在春节七天假前破了案子就好了!”
夏朗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他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能在春节前把案子破了,和女友去领证,踏踏实实过个年,这样当然最好。可是眼下却没有一点儿线索,就连上次从老梆子嘴里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来到了孤儿院,聂菲和陈妙言两个人在办公室里收拾着这些礼物,她们两个女孩子很细心地把这堆衣物和书包分好类别,然后分发给孩子们。孩子们在过年前收到了新的礼物,很是开心。有的小朋友穿上新的鞋子后,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了。从他们兴奋的脸上不难看出,已经有很多年,他们不曾有过新衣服了。
夏朗帮王大姐在锅炉房里填好了煤,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他扶着墙坐在了一张凳子上,微微喘着气。王大姐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由地笑了:“赶紧歇会儿吧,一看你就不是经常干活儿的。”夏朗苦笑,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大姐说对了。体力活儿是夏朗的一个弱项,他当年的搏击课是唯一可以拉低平均成绩的。
歇息了一会儿,从锅炉房里出来。聂菲正和陈妙言站在了院子里说着话,聂菲脸上洋溢着笑容,这和夏朗之前初次见她的样子完全不同。那时候的聂菲脸色有些许的神伤,为孤儿院的赞助发愁,为了十八年前的那件案子伤心。但是她现在完全不同了,尤其得知陈妙言是陈之行老师的女儿后,这种感觉更为亲和了。
夏朗的两只手全都变黑了,尽管当时搬煤的时候戴着手套,但似乎没有起多大作用。他也没有在意,拿出了一支香烟点上了。刚吸了第一口,聂菲就走过来:“夏队长,谢谢你了。”
夏朗一抬手:“谢你身边那位好了。”
聂菲扭头看看身边的陈妙言,带着艳羡的神情继续问夏朗:“我刚才听妙言说你们要结婚了是吗?”
陈妙言的脸色绯红,羞赧地低下了头去。夏朗点了点头。
“哈哈,夏队长,那你以后要好好地待妙言啊!要不然我会找你算账的。”聂菲挽着陈妙言的手臂,由衷地祝福着二人。
夏朗也笑了。
中午的时候,大家聚在了孤儿院里随便吃点东西。夏陈二人本来要走的,奈何聂菲一再挽留,两人只好留了下来。孤儿院的开支有限,饭菜也很简单,只有熬白菜和炖土豆豆角,就连肉都看不到。最后还是夏朗一咬牙,拿了两千块钱,让王大姐受累去买点儿肉回来。
哪知,王大姐却犹豫了,踟蹰半天说道:“不能给他们吃肉的,怕孩子们馋了,以后……”
“王大姐,”聂菲叫了她一声,“就按照夏队长的意思办吧,难得快过年了。”
王大姐这才同意了。
孤儿院现在的孩子多,但拿两千块钱买肉也足够了。王大姐剩了一半儿还多,要还给夏朗,夏朗却不要。最后王大姐满院子地追着他,两人一个跑一个追,折腾了十多分钟。最后王大姐一把抓住了夏朗的领子,可夏朗就是不要。最后王大姐只得作罢,说剩下来的这些钱买几个床铺好了,过几天还会有一批孩子送过来。
就这样,原本的两道素菜变成了两素一荤三道菜。大家席间举起了饮料碰杯,庆祝新的一年到来。孩子们对于桌上的饭菜没什么胃口,就连肉都很少吃两口,倒是对碳酸饮料充满了兴趣,一杯接一杯喝个没完。王大姐呵斥了好几次,让他们多吃点儿饭菜。
原本这可以是一个很愉快的聚会,但是夏朗总有一种恍惚之感。他看到女友和对面的聂菲愉快地聊天,可是他的心情却有些沉重。他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心结。聂菲是当年校园性侵案的受害人之一,而眼下也有一件案子没有破……一看到聂菲,就想到了案子。
聂菲和陈妙言叽叽喳喳地聊着,连她都没有想到,自己和陈妙言是如此的投缘。一开始,她只是感激市公安局那三十万的捐助,以为是夏朗干的,但是他却说出了真相。如此一来,聂菲万分感激陈妙言。一番交谈下来,发现这位大律师和自己的性格投缘,两人就像是许久不见的姊妹一样。
她担心夏朗插不进话,难免被冷落。她主动问起了夏朗:“从刚才就在发呆,你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夏朗夹了一筷子白菜,不知道是孤儿院没舍得放盐还是自己食不甘味,这白菜什么味道都没有。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看新闻了,是不是在想着案子?”聂菲一语中的。
夏朗很忌讳在她面前提起这件案子,因为聂菲是当年性侵案的受害人之一,他担心会引发她有什么不好的回忆。毕竟这种创伤很难愈合,有的人一辈子都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