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灵、出殡、入葬。忙完这一切,师父仿佛老了许多,往日的精神气儿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头上的几丛白发悄然钻了出来,额头上的皱纹也深了几道。那一晚,他突然叫来了所有的弟子,让他们跪在了院子里。
师父手里拿来了一根藤条,轻轻摇晃着:“我……唱了一辈子的戏,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包括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我教你们戏,打你们,那是为了你们好!不唱戏,就没有活路,想挣大钱,就得唱好。可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尊师重道的?”
所有人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大气都不敢出。自从小师妹死后,师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大家的心里都明白。鲍长年等几个有孝心的弟子心想:师父心情不好,想撒火的话就撒吧,自己受着就是了。
“小庚子!”师父突然一声大喝,浑如晴天打了一个霹雳,吓得牛长庚一哆嗦。
“小庚子,你说,你小师妹怎么会掉进水里的?!”师父像是一头咆哮的狮子,手里的藤条晃动得很厉害。
牛长庚吓得浑身哆嗦:“师父……我……我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你这是欺师灭祖!”“啪!”藤条狠狠地抽在了牛长庚的背上,只这一下,他的后背肯定是出了血红印儿了。师父打完了这一下:“你回来报的信儿,你说不知道?”
牛长庚的眼睛里含着泪花:“师父,我真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啪!”“我让你不知道!”“啪!”师父没说一句话,便要重重地打上一藤条。
牛长庚疼的直咧嘴,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滑落下来。
师父说道:“你别哭,我只打你三下,不是说要饶了你。你回来报信儿,也算是有功。你要对得起跟你同名的那位大师!”
“谢……谢谢师傅!”
“小友子!”师父回头去大叫一声。
许长友岿然不动:“师父,小友子在。”
“小师妹出了事,大家都赶过去了,为什么你最后才到呢?”师父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鲍长年心想:是这样吗?当时的情况太乱了,何况过去了几天,记不清楚了。不过,许长友平时也很少跟大家谈论起小师妹,而且他跟小师妹的感情一般。最后才到,估计也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吧。
许长友听到师父的质问,不慌不忙,他从怀里拿出了两个黄色油纸包,整齐地放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说:“师父,头些日子,您的烟叶子抽没了;师娘又老念叨福寿禄的点心。我那天去买的,本来想那天就给您和师娘送过去。可是……一回家就听到了这件事,我就急忙往那边赶。大家都为了小师妹的事情忙活了几天,我不能在那时候拿出来邀功。”
师父脸色虽然还是阴沉着,不过缓和了一些。他用手里的藤条翻开了油纸包,里面果然是烟草和点心。不过点心早就碎成点心渣儿了。师父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
许长友慢慢地站了起来,可是因为腿麻了,一个趔趄差点儿又摔倒,勉强扶了一下地面,这才站起来。
“其余的人,给我跪到天亮!”师父用力挥了一下手里的藤条,劈空作响。他背着双手慢慢回屋了。
鲍长年回忆完了这一段往事,说道:“那一晚,许长友回去睡了。我们十几个人,全都跪在了院子里跪了一宿。早晨起来的时候,腿都没知觉了。”
安琪儿轻轻皱眉。她原以为,这样的类似《霸王别姬》中的桥段只存在于小说中,没想到建国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鲍长年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说道:“这事也不能怪师父,唱戏就是这样的,不打不成材。何况,小师妹是他的心头肉,不训我们一顿,他老人家的火从哪儿发呢?”
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些事情,毕炜询问起了牛长庚这个人。
学艺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多人都没了联系。尤其是鲍长年的腿伤了之后,离京剧越来越远,以前的同门也都渐渐不联系了。关于牛长庚,他也不清楚这位四师兄的近况。
没办法,毕炜和安琪儿只好求助于户籍警那边了。在公安全国人口档案系统中,毕炜锁定了目标。符合年龄、性别、籍贯的,只有一个人。毕炜去了那里的派出所了解情况,其中一个片警对毕炜说道:“这个牛长庚,现在蹬着三轮车呢。市里三令五申要取缔三轮车拉客,城管都抓了好几次了。毕队,这老小子还有一个外号呢,叫’燕垣市车神’。”
毕炜笑了:“怎么,每次都抓不住吗?”
旁边一个民警说道:“岂止是抓不住啊,简直比泥鳅还滑,稍不留神就让他溜走了。我听说,有几次城管都快追上了,被他三拐两拐地就跑掉了。我看啊,毕队要想找他,得花一点儿时间了。”
毕炜点了点头,内心却想,说牛长庚是目前的唯一线索,一定要尽快找到他。和安琪儿回来的路上,毕炜看到了一些行人手里拿着冥钱,往公墓的方向赶去,这才恍然想起,哦,今天是大年初三了。
第二十七章 小三子
燕垣市烈士公墓内,有很多人前来祭拜亲人。大年初三扫墓,这是燕垣市本地的一个老习俗了。毕炜依稀记得母亲说过,除了大年初三,除夕那一天也要祭拜。按照老一辈儿的说法,除夕是把故去的亲人接回来过年,大年初三是送回去。
毕炜沿着公墓的甬道往山上走,在整齐排列的墓碑群中,找到了那个格外受人尊敬的墓碑。墓碑前,摆放着几样水果和一束黄菊花,看来是有人来祭拜过了。毕炜来的匆忙,没有带冥钱,也没有带祭品。他只是冲着墓碑鞠了三个躬,身后的安琪儿也跟着照做了。
毕炜点了上三支香烟,放在了墓碑前的祭台上,轻声说着:“张叔,过年好啊!”
墓碑上,老张冰冷的黑白照片,注视着山脚下的这座城市。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威严与自信。
毕炜盘腿坐在了墓碑的旁边,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烟,眼神中尽是无限的凄楚。毕炜笑了一下,抚摸着冰冷的墓碑:“张叔啊,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你别怪我就好。最近一直在忙案子,咱们燕垣的风水不好,又有命案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呢?”
安琪儿看着毕炜的样子,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虽然说,老张生前,安琪儿同样很尊敬他。可是毕炜这时候向一个牺牲的警察求助,似乎是有点儿胡闹了。
接下来,毕炜有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堆,比如说老谢提前退休了,邢甫邦最近的白头发又多了,自己的酒量一直没长进等等,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安琪儿越听越觉得毕炜有点儿不可理喻。虽然讲的事情很多,但是毕炜都是一句话带过的,绝没有多说。只过了十几分钟,毕炜便站了起来:“好了,张叔,你歇着吧。我和琪儿还有案子要忙呢,告辞了。”说完,他拉着安琪儿的手下了山。
两个人走到了烈士公墓的门口,安琪儿要去取车。毕炜却拦住了她:“别急,咱们去隔壁看看。”
烈士公墓的隔壁,是燕垣市的安息园公墓,这里是近两年才兴建起来的。不过据说燕垣市的市民都不愿意葬在这里,觉得这里的风水不好。市政府只能是将一些建房刨出来的尸骨埋在了这里,大部分都是无主的。
进入了安息园内,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布局凌乱,一个个坟头儿随便耸立着,有的还挡住了路。大部分是没有墓碑的,只是偶有几处才有。几百个坟头儿,毕炜找了半天,才在一处墓碑前停了下来,他招了招手,让安琪儿过来。
安琪儿走到了毕炜的身边后,看到墓碑上写着五个字——方连琼之墓。墓碑前燃着香,燃尽的纸钱,和一些祭品。毕炜毫不忌讳地伸手感受了一下纸灰的温度,说了一句:“人还没有走远。”
安琪儿问道:“你确定这个跟我们要查的方连琼是同一个人?”
毕炜点点头:“我刚才在户籍系统里查过了,还打电话咨询了民政局殡葬那边的人,符合特征的,只有这一个!”
安琪儿这才明白,毕炜今天要来祭拜老张的真正目的。她忽然想到,如果老张活着,知道毕炜看他是假,查案是真。估计会气得跳起来揍毕炜。想到这里,安琪儿不禁莞尔。
两个人下山的时候,安琪儿问起了毕炜,两桩命案,会不会跟方连琼的死有关。
毕炜说道:“目前我是这么想的。凶手很可能是当初入门的那个最小的师弟。而方连琼落水,不排除是许长友所为,所以,他才要报仇。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刚才来祭拜方连琼的,就是这位小师弟。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那姚敬芝呢?姚敬芝跟他们可不是同一个师父。”
毕炜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件事情我想过了,姚敬芝和许长友的关系很好,我觉得,事发当天他们很可能就在一起。”
“嗯。通过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看,许长友这个人很有心计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什么孝敬师父师母,他极有可能是在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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