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最后的狄仁杰[出版] 五册完结 (唐隐)
袁从英还想再嘱咐阿珺几句话,前院传来墨风的叫声,声声都是喜悦,袁从英知道一定是梅迎春回来了,便匆匆赶往前院。梅迎春果然正与墨风欢天喜地地亲热个不停。见到袁从英过来,梅迎春兴奋地招呼道:“袁兄!我在黄河岸边找了大半天,本来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你倒把墨风给找着了。”
袁从英也笑道:“其实是巧遇,今早我追踪凶手的足迹到了官道旁,正好碰上了墨风,便把它带回来了。”
梅迎春听着,脸色突然一变,追问道:“袁兄,你是骑着墨风回来的吗?”
“是啊。”袁从英答道,却见梅迎春的神色霎时变得阴晴不定,嘴里还喃喃着:“这怎么会?墨风从不让其他人骑……”
袁从英跨前一步问:“梅兄,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有、没有……”梅迎春慌忙掉转目光,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阿珺恰恰在此时出现,打过招呼后,她便邀请梅迎春到后堂谈话去了。袁从英立刻就明白,她是与梅迎春商量同去洛阳的事情。
夜幕降临的时候,几个人再次围坐在了堂屋的圆桌旁。昨夜至今,他们的这个除夕和元旦过得太不平常,以至于常常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似乎下一刻就会从梦中惊醒,又似乎陷入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心情时时都在阴郁和希冀中摇摆,真是倍感煎熬。
梅迎春已经和阿珺商议好,七日之后便将沈庭放暂时落葬在沈宅后面,待阿珺进京见到沈槐以后,再决定正式下葬的时间和地点。梅迎春白天去金城关时,不仅给沈庭放订好了棺材,还找到了渡河的向导,据说都是些常年生活在此,对黄河状况非常了解的人,能够引导渡河的人找到最轻松和最安全的途径。
那位姓何的大娘也已和大家熟识了起来,原来她是金城关内的一个寡妇,靠一手精巧绝伦的绣活谋生,含辛茹苦地将唯一的儿子抚养长大。现在儿子去洛阳赶考,她不放心,打算追随而去,慌忙赶路时在黄河上坠入冰洞。阿珺听了她的叙述,心念一动,便建议何大娘干脆七日后与她和梅迎春一起进京。梅袁二人也觉得阿珺身边有个老妇人陪伴会更妥当,于是从旁劝说,何大娘略为踌躇后,就答应了。何大娘的女红了得,也很有经验,这几日正好陪着阿珺给沈庭放裁制寿衣,料理家务,收拾行装。
新年的这第一顿晚餐大家都吃得没什么胃口,匆匆将要事商议停当,阿珺仍然返回正堂去守灵,何大娘作陪。梅迎春白天从镇上给韩斌带了些爆竹,这小孩儿便一个劲地缠着袁从英,要去放爆竹玩儿,袁从英无奈,又不能在刚死了人的沈宅里面燃放,只好带着他去沈宅外的原野上。梅迎春和狄景晖继续留在堂屋里喝酒聊天。
这夜风雪骤歇,白雪覆盖的原野上空,穹宇苍茫,清朗高远。仰头望去,只见满天的星斗,数不清看不尽。韩斌一连放了十多个爆竹,开心地在雪地上打起滚来,孩子毕竟是孩子,他小小人生中所有的悲苦离觞,只要几声爆竹的脆响便可冲得烟消云散。疯了一阵子后,韩斌安静下来,依偎到袁从英身边,两人默默无言地眺望着星空下的雪地,都不想马上回那个既温暖又阴森的宅院。
韩斌突然想起件事,拉了拉袁从英的衣襟,轻声道:“哥哥,我好喜欢墨风啊,今天下午我和它玩了好久,它也喜欢我的。”
袁从英微笑着回答:“马儿都喜欢小孩的。”
“真的吗?”韩斌想了想,又问,“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学骑马呢?等我学会骑马了,你给我一匹墨风这样的马好吗?”
“好。”
第二天一早,袁从英一行便辞别了阿珺、梅迎春和何大娘,继续西去。临行前,袁从英将已经侦得的案情和线索,详详细细地写成信件,交给沈珺,让她转交沈槐。
三人已经上路,梅迎春又骑着墨风赶上来,塞给袁从英一个狼型铜面具,笑道:“袁兄,你们要去的沙陀州,离梅某的家乡不远,也许会碰上梅某的族人。这个狼型面具是我部族最高贵的象征,族内之人一见便知,不论何种情况,都会给予你们协助。拿着它,以防万一吧。”
袁从英抱拳致谢,将面具收入行囊。
每逢新年佳期,从除夕到正月十五的这段时间,遇仙楼的生意通常处于好与不好之间。原因其实很简单,有家有口的男人,即使平时再荒淫无度,过年的这十几天正日子里面,都会有所收敛,装出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在家中履行一番为人父子夫兄的责任,因此他们是决不会在这段时间里面光顾遇仙楼的。但是,这世上总有些找不到家的人,在此时会比平日更需要一个温柔乡,来收束他们的情怀抚平他们的创伤。而神都洛阳,这类人又比其他地方更多,其中有赶考滞留的举子、有游历放达的侠士、有遭贬谪的落魄官员,甚至还有隐姓埋名的逃犯。
因此遇仙楼的姑娘们是没有新年假期的。当然,她们会比往日轻闲些,空下来也可以去逛逛集市观观花灯凑凑热闹,没准儿还有什么奇遇在等着她们呢。即使要如常接客,她们的心情也比往日轻松,因为这段时间来逛妓院的,尤其是她们这个神都第一等妓院的人,都颇不寻常,耐人寻味。
作为遇仙楼的头牌姑娘,柳烟儿的心情却好不起来。她自腊月二十七以后就再无人光顾,虽说是难得轻闲,可也令她感到不安,甚至焦躁。毕竟朝廷正四品的大官儿不明不白地死在她的席上,对柳烟儿来说,绝对不是个好兆头。说不定从此以后那些怕死的男人们就要视她如瘟疫,避之唯恐不及了吧?想到此,柳烟儿俏丽的脸蛋上挤出个苦笑,男人,是多么自私而怯懦啊。
今天是正月初三,窗外的大街上,爆竹声依然此起彼伏。柳烟儿百无聊赖地斜倚在榻上,握着面菱形铜镜,一遍遍地描画着自己的那对笼烟细眉。大周流行漆黑的浓眉,可她偏不画成那样,她柳烟儿就爱与众不同。
外间的门扇响,老鸨低声招呼:“柳烟儿在里头呢,要不要……”
“不用,我自己进去就是。你在外面看好,这整层楼都不许再让人上来。”
“是,是!”
柳烟儿缓缓坐直身子,来的一定是个大人物,连见多识广的老鸨都紧张成这个样子。
她听见门关上了,等了片刻,却没人进里屋。柳烟儿笑了,理理葱绿的披纱,轻盈地掀起珠帘,对坐在桌边的那个男人款款一拜:“梁王殿下,您大过年的还来看烟儿,烟儿真是受宠若惊啊。”
武三思端起茶杯,慢慢喝下口茶,方才“嗯”了一声,他刚放下茶杯,柳烟儿顺势一倒,便坐在他的怀中。
武三思捏了捏柳烟儿的下巴:“怎么,想我了?”
柳烟儿把头一扭:“想又如何?殿下身份太高贵,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随便想的。”
武三思冷笑一声:“说得好像我是那无情无义的负心汉,这不太公平吧?”
柳烟儿的眼波一闪,赶紧换上甜蜜的笑容,柔情似水地抚弄着武三思胸前的衣襟,轻声道:“是烟儿不会说话,梁王殿下可千万不要生气。烟儿怎么会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只是自从仙姬姐姐进了梁府,殿下就再不来遇仙楼了,烟儿是又想殿下来又怕殿下来,把这副小心肝儿都快揉碎了啊。”
武三思捏起她的纤手看看,阴不阴阳不阳地应道:“你的小心肝儿还没揉碎,我那妹夫的一条命倒是给你这只纤纤玉手捻碎了!”
柳烟儿神色大变,“噌”地从武三思怀里跳起来,勉强定了定神,才媚笑道:“梁王殿下,您这么说话烟儿可吃罪不起。”
武三思再次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咽下口茶,方才嘲弄地回答:“如果你柳烟儿吃罪不起,那就让她顾仙姬担待下来嘛,我知道她有这个魄力。”
柳烟儿此时已然花容失色,可还是强作镇定道:“梁王殿下说的话烟儿可越来越听不懂了。怎么又扯上仙姬姐姐?仙姬姐姐不是在您的府上舒舒服服地做着五姨太吗?我都一年多没见着她了,又说什么让她来担待?”
武三思一把揪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拖,柳烟儿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只好又坐回到武三思的腿上。武三思一边用力把柳烟儿揽在怀里,一边把她的脸掰过来正对着自己,恶狠狠地道:“你一年多没见过顾仙姬了?你再说一遍!小贱人,不要以为我对你们客气就可以为所欲为。说!顾仙姬在不在你这里?”
柳烟儿的眼里涌上屈辱的泪光,咬了咬牙,倔强地答道:“殿下再逼我也没用,烟儿就是一年多没见过仙姬姐姐了。”顿了顿,她突然讥讽地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武三思抱不住她,气狠狠地把她一把推搡出去。
柳烟儿踉跄几步才站稳,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仙姬姐姐是什么样的人物,殿下您也管不住她,哈哈哈,她给你戴绿帽子,哈哈哈,戴绿帽子……”
“不要脸的婊子,都是一路货色!”武三思脸色铁青,上前劈手就是一巴掌。
柳烟儿被打得跌坐到地上,兀自还在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一边还咬牙切齿地说着:“打吧,打吧。除了打我们这些孤苦无靠的女人,你们还有什么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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