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最后的狄仁杰[出版] 五册完结 (唐隐)
对面的老妇人虽上了年纪,但姿容仍然端正,身上的衣衫粗陋却十分干净齐整,只是望向儿子的眼中充满了慈爱和担忧,满脸是挥不去的愁容。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搭在儿子的肩上,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儿子的身体在不停地抖动。老妇人轻叹一声:“我的儿啊,这么久不见你回来,娘想你啊。”
年轻人浑身战栗一下,咬了咬牙,强作镇定地回答道:“娘,儿子不是和您说过,儿子一直在城外的青庐书院,和大家一起温习功课么。”
老妇人的眼中闪动着泪光,她仔细打量着儿子的脸,良久,才挤出一句:“霖儿,娘去那里找过你,他们说你很久没去了……”
杨霖又一哆嗦,沉默了半晌,才抬头对母亲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娘,儿子嘱咐过您好多次,不要去找不要去找,您就是不听。”
老妇人盯牢儿子的脸:“这些天你到底去了哪里?说给娘听。”
杨霖自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若有所思地道:“娘,儿子确实一直在温习功课,只是住在城外的朋友家中,并未在书院。书院里人太杂,不能静下心而已。”
老妇人缓缓点头,恍恍惚惚道:“这样也好。霖儿,可你为什么又急着要走了呢?”
杨霖伸出手去,轻轻握住母亲那双苍老的手,将它们搁回到母亲的膝上,就那么紧紧握着,轻声道:“娘,儿子终于学成,终于有信心去赶考了。您不是一直都等着这一天吗?等儿子考得功名回来,您就再也不用这样日夜劳作,赶那些永远没完的绣活了。”
老妇人抬起右手,轻抚儿子的面颊,柔声道:“霖儿,为了你,娘就是绣上一辈子,做死累死,那也是心甘情愿的。只要你有出息,娘便满足了。”
杨霖将母亲的手重新握住,摇头道:“娘虽如此,做儿子的却不能安心。娘,儿子要走了,您等着儿子的好消息吧。”
杨霖作势要起身,老妇人突然探身出去,一把将他紧紧搂住,声泪俱下道:“霖儿,霖儿,赶考也不用急着半夜出发吧?在家住到明日,娘给你收拾好行装再走啊。”
杨霖也不由紧紧抱住母亲的身体,半晌,方才轻声道:“娘,儿子和朋友们约好了一起出发,需得现在就去他们那里会合,明天一早方可按时启程。”
“可是、可是这冰天雪地的,你们如何渡过黄河?”老妇人急迫地追问。
杨霖冷笑道:“娘,黄河已经封冻了,从上面走过去便是。”
老妇人惊道:“这怎么可以?你可知道那河封冻不匀,每年都有踩破冰面落水而亡的行人。霖儿,你、你万万不可去冒这个险。”
杨霖挣开母亲的怀抱,咬牙切齿地道:“娘!儿子今天是走定了。走冰渡河虽然有危险,却是目前唯一的方法,儿子会小心的。您尽管放心,每年虽有落水者,但来来往往成功渡河的也不计其数,没事的。”
老妇人频频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杨霖看得心酸,伸手去替母亲拭泪,却被母亲一把攥住手,死命地捏住。
杨霖硬下心肠来,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只听母亲哽咽着又问出一句:“霖儿,科考在十一月,你现在走,究竟是去干什么?”
杨霖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紧咬牙关,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仰起脸,再次露出个惨痛的笑容,回答道:“娘,十一月的是常科。我那时恰恰生病,才误了今年的。可明年二月有制科开考,现在出发去洛阳,还能在那里住下温习,我一天都不想耽搁了!”
老妇人闻听此言,方才面露欣慰之色,道:“这样娘便知晓了,霖儿,你再稍待片刻,娘给你收拾些东西。”
“娘,不必了。儿子的东西都搁在朋友处,早就收拾好了。”
老妇人点头,从怀中摸出个丝绢裹着的小包,塞到杨霖的手里:“娘这里还有些银两,你拿去用吧。”
杨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捧不住小包,泪水终于涌出眼眶,他重重地向老妇人磕了三个头,站起来便跑出了门。
老妇人木呆呆地坐在原处许久,突然大喊了声:“霖儿!”摇晃着跑到门前,猛地大开房门,呼啸的狂风夹着飞雪迎面扑来,将她瞬时染上一身雪白。
老妇人在风雪中犹如雕塑般站定,一动不动。
黎明时分,天地间依然寂寥。
韩斌被摇醒了,他满是不情愿,死死地拉住被角,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但是没有办法,他怎么挣得过哥哥呢?袁从英迅速地帮韩斌穿好衣服,看他还在那里垂头晃脑地没有醒来,便将他一把拎下炕,扔到地上。
韩斌咕咚一声摔在地上,这才清醒了过来。他一骨碌爬起身,看到袁从英将最后几件衣物收进行囊,他走过去,轻轻拉拉哥哥的衣角。袁从英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斌儿,我们要出发了。”
两人走到门外,狄景晖也已经收拾妥当,在那里等着了。三人并肩穿过阴冷的大堂,打开房门,刮了一夜的风居然停了。在清晨的微光中,厚厚的积雪看上去灰乎乎的,冰凌从枯树干上挂下来,天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严寒仿佛将空气都凝冻了。
韩斌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狄景晖轻声道:“真冷!咱们等太阳出来再走不行吗?”
袁从英斩钉截铁地答道:“不行。”他看了看狄景晖,嘲讽地说,“据我所知,你恐怕是这世上最舒服的流放犯了,怎么,起早赶路,不习惯了?”
狄景晖面色一变,气愤地迈开步子就走,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扭头看着依然留在原地的袁从英,道:“袁校尉,我倒忘记了,还要劳您大驾绑缚我的双手呢!”说着,他把双手往袁从英的面前伸去。袁从英微微一笑,将背上的行囊卸下,递到狄景晖的手中。
狄景晖一愣:“这是……”
“我不绑你。没有马,你就受累背行李吧。”
狄景晖乐了,奋力将行李搭上肩膀,笑道:“很好,我狄景晖这些天做的新鲜事比前半辈子做的都多。袁从英,你倒会偷懒!”
袁从英也不理会,牵过韩斌的手,道:“斌儿,你不是想要我背你吗?来!”他一用力便将韩斌提了起来。韩斌大叫着“哥哥、哥哥”,已经被袁从英拉上了背,他狠狠地搂住袁从英的脖子,兴奋得简直不知所以了。
他们沿着铺满了积雪的曲折小道往前走去,谁都不再说话。天色依然昏暗,只能看清前方不远的道路。脚踏在雪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除此之外,便只有细小的冰凌从树枝上断裂的微声,周围是那么的静。
韩斌牢牢地贴在袁从英的后背上,有点腾云驾雾般的恍惚,好像又要进入梦境了。他当时还不知道,这个早晨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他都能够无比清晰地回忆起此情此景,并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份令他终生难忘的温暖、坚定和力量。
越走天越亮,但面前升起了淡淡的雾气,且越来越浓,刚刚还能看见更远一些的道路,很快又被笼上了一层厚重、如白纱般的浓雾,眼前的路一片茫茫。
因为脚下的积雪很深,他们走得十分吃力,深一脚浅一脚,虽然天气冰寒刺骨,一个多时辰走下来,袁从英和狄景晖都已经汗流浃背,呼出的水汽混入雾气之中,眼前愈发是模糊一片。
“嗳,还要多久才能到黄河岸啊?”狄景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离黄河岸有那么远吗?我们没走错路吧?”
袁从英摇摇头道:“太阳在我们的后面,方向肯定是对的。只是雪地难走,我们走了这么久,其实没走出去太远。大概还要走两个多时辰才能到。”
“啊?”狄景晖叫道,“还有那么远!歇一歇,我要歇一歇。”
他把行李咚的一声扔在地上。袁从英也停下脚步,把韩斌放了下来,道:“歇一会儿可以,但是你浑身是汗,歇下来反而会冷。”他打开行囊,取出几个冻得硬邦邦的胡饼来,递给狄景晖和韩斌,“吃早饭吧。”
大家的肚子都饿了,可是这胡饼又干又硬,实在难以下咽。狄景晖皱着眉头咬了几口,把手里的胡饼一扔,抱怨道:“在驿站吃过早饭再走多好,这东西能吃吗?简直是活受罪。”
袁从英冷冷地道:“再往前走,只怕连这样的东西都不容易吃到了。”
狄景晖道:“怎么可能?你别吓唬我,山珍海味我是不想了,这么粗陋的果腹之食,还怕没有?”
袁从英不作声,看了看韩斌,发现他也咽得很吃力,便走到路边的一棵大松树前,从树枝上抓了把雪在手中,递给韩斌,道:“斌儿,没有吃过雪吧?试试看。”
“啊?”韩斌好奇地接过雪团,捧到嘴边舔了舔,凉凉的,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便张开嘴大咬了一口,立即叫起来,“好凉,好冻!哥哥,我的肚子都冻住了!”
袁从英笑了,轻声道:“我喜欢雪的味道,小时候在西北,冬天我很少喝水,只吃雪。”
狄景晖听着也去树枝上抓了把雪,送入嘴里,果然有股植物的清香,和着冰脆的雪沫,嚼起来十分爽口。狄景晖连着吃了两口,才兴致勃勃地道:“我倒是听说过有些风雅人士,专门积攒松枝梅花上的雪水,用来煎茶泡茶,据说气味清雅淡远,特别能陪衬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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