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最后的狄仁杰[出版] 五册完结 (唐隐)
袁从英咬着牙,从腰间拔出若耶剑,牢牢地握在手中,跨过那摊血迹,一步步走进荒草丛中。走了十来步,若耶剑在草丛中探到了什么东西,他收回剑,伸手拨开面前的荒草,只见韩斌蜷缩成一团,正在那里呼呼大睡!袁从英看得呆了呆,若耶入鞘,伸手一把搂过那熟睡的孩子。
韩斌被他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认出他来,噘起嘴来抱怨:“你干什么呀!我在睡觉。”
袁从英笑道:“大下午的,睡什么觉?”
韩斌道:“我捉了一个晚上的黄鼠狼,困死了嘛!”
“捉黄鼠狼?”袁从英啼笑皆非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完全混乱了。
韩斌拉着他的手,把他拖到倒塌的院墙处,指着那小摊血迹:“我还用剪刀给了它一下子,这就是它的血。”
袁从英说:“啊,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勉强往前走了几步,一下坐在土地庙前的台阶上,看着韩斌不吱声了。
韩斌在他身边坐下,道:“我看了两个晚上了,那黄鼠狼真坏,总钻隔壁人家的鸡窝。昨天我想去掏几只鸡蛋吃,可它把下蛋的母鸡咬死了。我气坏了,我要给母鸡报仇!”
袁从英叹了口气,问道:“那你抓住它没有?”
“没有,它跑了……不过我也让它流血了。”
袁从英点头道:“可你也差点儿让我急晕过去。”
韩斌撇嘴道:“哪会啊,没见过你这样的。”
袁从英看着他苦笑:“我今天很不舒服,真的,你能不能对我稍微好点?”
韩斌看着他的脸色,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这孩子垂着脑袋说:“其实,我是晚上害怕,不敢睡觉,所以才……”
袁从英轻轻地搂住他,低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再也不用害怕了。以后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韩斌疑惑地看着他,嘟囔道:“真的吗?你真的和我在一起?可我不要去狄府!”
袁从英道:“不去狄府,我们另外找地方住。”努力振作了下精神,问道,“你这个小地头蛇,知不知道哪里有客栈?要僻静些的,最好在城北,不要离狄府太远。”
韩斌皱起眉头开始苦思冥想,袁从英便干脆靠在庙墙上闭起了眼睛,渐渐地意识模糊起来,突然听到韩斌叫了声:“大下午的,睡什么觉!”
袁从英睁开眼睛,笑着问:“你想起来了?”
“嗯,我们走吧。我带你去。”
“好,但是要尽量走小路,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路,你认识吗?”袁从英站起身来。
“当然认识,这里我熟着呢。”
“很好。”
袁从英牵过马,把韩斌抱上去,自己在前头牵着缰绳,顺着韩斌指示的方向往前走去。
韩斌的确对太原城非常熟悉,一路上他们七弯八绕,走的尽是些僻静无人的小巷或者荒废的空地,慢慢地就从城东绕到了城北,沿着一条小河又走了一段,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型院落,旗幡上面分明是“临河客栈”四个字。
袁从英没有急于进去,而是先绕着客栈慢慢转了一圈。院落不大,屋舍显出年久失修的样子,客栈一面临河,一面是片树林,另一面是稀稀落落的住家,正门对着条坑洼不平的泥泞道路。
他冷眼观察,发现路上来往的行人非常少,而且一律行色匆匆,完全没有在此停留的意思,看来这里确实是个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地方。袁从英这才牵着马进到院中,把韩斌抱下来,带他到柜台上要了个房间。
那店伙对于有生意上门似乎还颇不乐意,听袁从英说要个僻静的房间,不耐烦地答道:“这位客官,您自己瞧瞧,咱们这店整个儿的就够僻静了,十天半个月也来不了几个人。如今这店里一共才住了三位客人,加上您和这小孩,总共五位。至于房间嘛,您就自己挑吧,爱住哪间就住哪间,反正我们这里就一个规格。”
袁从英最后挑定了最东头靠河的一个房间,待店伙把他们俩送入房间,袁从英掏出些铜钱给他,让他把地址送到狄仁杰的府上,并嘱咐要亲手交给狄忠大管家。店伙拿着钱眉开眼笑地跑了。
这真是间简陋的屋子,靠河的那面墙上有扇窗户,窗户下面搁着桌椅,另一侧的墙下是座土炕,再加一个歪歪斜斜的柜子,就是全部的家具了。
韩斌爬上椅子,好奇地往窗户外探头看着,倒是觉得很新鲜。袁从英在他的对面,一言不发地靠在椅子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韩斌望了一阵子河面,觉得没意思了,回过头来,袁从英朝他笑了笑,问:“怎么样?愿意住在这里吗?”
韩斌点点头,开心地说:“比土地庙好多了,也比蓝玉观好。”说完,知道说漏了嘴,吐了吐舌头。
袁从英也不追问,道:“我现在要出去一会儿,天黑之前一定会回来。你乖乖地待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韩斌“嗯”了一声,连珠炮地问:“你又要出去啊?去哪里?去干什么?”
袁从英道:“我正要问你呢,你知道哪里有药铺吗?”
“药铺?你要买药吗?你生病了吗?”韩斌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袁从英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己也笑了,说:“我的背痛得厉害,本来也不想理会的,可是刚才抱你的时候,发现胳膊都痛得有些麻木了,差点儿抱不动你。所以看来还是得理会,真是麻烦……不过,我出去正好可以带点儿吃的回来,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韩斌道:“我想吃豆沙馅饼。”
“好。”
韩斌想了想,又道:“药铺嘛,东市的百草堂是最大的。要不你就去那儿吧,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东市上有好几个卖豆沙馅饼的铺子,那里的豆沙馅饼最好吃了。”
袁从英哑然失笑:“你这个孩子,还挺会差遣我的。好吧,那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袁从英走出屋子,关上了房门。韩斌朝房门看了好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看看,想了想,又仔仔细细地包好,在屋子里上下左右地瞧了个遍,最后将纸包藏到了柜子底下。
东市,百草堂。
袁从英来到东市百草堂门前,略略观察了下周围,正要往里进,突然听到身旁有人叫“袁郎”,他扭头一看,只见陆嫣然亭亭玉立地站在路边,正朝他看着,神情稍显羞怯,却又有些期盼。
见袁从英停下了脚步,陆嫣然快步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问:“袁郎,你是来找景晖的吗?狄大人送信过来,他刚刚已经回去了。”
“哦。”袁从英答应了一句,就打算离开了,陆嫣然看他要走,忙道:“袁郎请留步,嫣然有些话要同袁郎说。”
袁从英想了想,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陆嫣然的脸上旋即露出欣慰的笑容,连忙引着袁从英登上楼梯,来到了百草堂二楼的一间内室。
请袁从英在桌边坐下,陆嫣然倒了杯茶给他,自己坐在他的对面,神情复杂地沉默着。
袁从英等了一会儿,看她一直不说话,正要开口发问,陆嫣然突然低声道:“袁郎,昨天你已经看见我和狄景晖在一起。你不想问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袁从英冷冷地道:“陆姑娘,我对这个没有兴趣。”
陆嫣然苦笑:“袁郎,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如果这些事情与狄大人正在办理的案子有关系,你也不想知道吗?”
她等了等,见袁从英没有答话的意思,继续道:“嫣然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把我和景晖的事情告诉你和狄大人。可是,我实在没有勇气在狄大人面前讲这些话。故而,今天就请袁郎听我说一说。嫣然把这些话说完,便可以安心了。”
袁从英诧异地看了看她,便移开了眼神。陆嫣然悠悠地长叹一声,目光迷离地开始述说:“袁郎,你肯定不会想到,陆嫣然这个名字还是景晖给我起的。当年,师父从人口贩子那里收留我的时候,我还是个三岁大的女童,既没有身份背景,也没有名字。后来师父讲给我听,那天景晖第一次见到了我,便要给我取个名字。是时恰逢六月孟夏,他便用‘陆’字给我为姓,又见我一直在笑,他才取了‘巧笑嫣然’中的‘嫣然’为我的名,从此,我便有了名字,叫作陆嫣然。”
陆嫣然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泪花,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我从小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在这世上更没有任何依靠,除了师父将我抚养长大,教我医术和药理之外就只有景晖时时在我身边。他给我取名的时候,尚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却已明经中第,是令多少人羡慕的青年才俊。长大以后,我常常会恨自己生得太晚,不能够忆起他那时的倜傥风流,可我又每每倍感幸运,因为我在他的眼前长大成人,我的一切便都印在他的脑海里面,无人可以夺去,亦无人可以替代。在嫣然这一生之中,只有两个人是最重要的:一个是师父,另一个便是景晖。师父对嫣然有养育之恩,而景晖……他就是我的全部生命。”
陆嫣然讲到这里,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顺着她线条优美的面颊一滴一滴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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