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男孩踩着轮滑,风一般从叶子身边掠过,撞掉了叶子手里的提袋。金灿灿的橙子滚落了一地。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回旋,优美地围绕着叶子,把散落的橙子收捡进提袋,交付到叶子手中,报以歉意的微笑,很绅士地鞠躬,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风一样离去。
便道的石台上,一个吉他手在弹木吉他。旋律是陌生的,飘荡在燥热、喧嚷的大街,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苍凉。叶子喜欢他的专注。已没有多少人可以平静于孤独和清冷。他们宁愿在喧哗里沉迷、沦陷,也不肯清醒地面对自我。
离开的时候,叶子放下一枚橙子在石台上。
不是给他的,他不需要怜悯和施舍。他甚至不需要听众。叶子只想留下一抹色彩,做音符的舞伴。
叶子在小区门口看到了高翔。车就停靠在昨天送叶子回来的地方。高翔靠在车门上,眼睛望着发暗的天空。
“高翔?怎么站这儿?”
“想你了。”这么直白,这么坦诚。叶子猝不及防,胸腔里掠过细密的震颤。叶子看着高翔微蹙的眉头和眼睛里闪动的思念,鼻子酸酸的,想要流泪。
“换药去没有,伤口还疼吗?”
高翔突然就轻柔地将叶子拉进怀里。“不疼了,看到你就不疼了。”叶子闻到他身上略带汗味儿的男性气息,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请别怀疑爱情,安琪儿丰满的羽翼正将它带落人间。
叶子带高翔来到她的住所,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灰黑搭配的设计,简约、稍显一点儿颓败的清冷。房子是叶子租的,所以没有过多的家具装饰。客厅没有沙发,木质地板上散落着几只巨大的灰色、酒红色抱枕,可以用来坐。
“租的,朋友的房子,我挺喜欢他的设计。”
“很不错,颓废灰,永远的时尚色。可我觉得你是个乐观主义者,和现在那些晨昏颠倒、半麻醉状态似的另类一族不同。”
“乐观和灰色一点儿都不矛盾吧。我倒觉得所谓另类一族对色彩的理解有偏误,灰色原本应该是冷静、孤独、苦闷的艺术心境,有些许困惑、彷徨,但绝对不应该是沉沦、堕落和自暴自弃式的生活方式的代称。他们在偷换概念,试图用艺术概念混淆自己不堪的生存状态。那些人的生活看似光怪陆离,眼神里充满戾气,事实上他们脆弱得不堪一击。”叶子一边说,一边从冰箱里取来酸奶递给高翔。
“吃晚饭了没有?”
“吃过了,在单位食堂。嗯,很健康的心理,很健康的饮食。你总能给我耳目一新的感觉。不像另类,也不像干物女。”高翔坐在抱枕上,盘起腿看着叶子。
叶子在高翔对面坐下,“我可不喜欢自己过干物式的生活。工作日在单位像麻木的驴子,假日只知道在杂乱的家里蒙着被子睡觉,放弃了情趣,也放弃了丰富的色彩,靠烟酒迷离在现实生活之外,不,那不是我喜欢的生活。”
她从电视柜上拿起一根淡紫色的旧发带,把长发轻轻拢扎起来,年轻得像个未成年的孩子。“喜欢什么音乐?”
“吉他。”
“具体点。”
“像《阿兰古斯协奏曲》、《罗密欧与朱丽叶》、《爱的罗曼史》、《绿袖子》、《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樱花》……多了。”
“为什么喜欢吉他呢?”
“它像秋天的落叶,沉静、凝重。”
“还有吗?”
“还有钢琴曲。《蓝色多瑙河》、《月光》、《夏夜午后之梦序曲》、《小夜曲》,克莱德曼的现代浪漫钢琴曲也挺喜欢。”
“为什么喜欢钢琴呢?”
“它像海,丰厚幽邃、神奇莫测。”
“还有吗?”
“还有小提琴曲。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门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克莱斯勒的《美丽的罗斯玛琳》,还有改编过的爱尔兰民歌《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
“为什么喜欢小提琴呢?”不等叶子问,高翔笑着替她问了。
叶子笑,反过来回答:“它像月光,忧伤、沉静、精致。”
“我不太喜欢碎裂和喧嚣,大部分流行音乐会给我吵闹的感觉,旋律舒缓的还可以。我是不是挺落伍的?”
叶子快活地笑,拉开黑橡木电视柜的抽屉,里面都是CD,总有几百张。大部分都是吉他和钢琴专辑,部分小提琴,爱尔兰风笛,很少的几盘流行音乐。
“我和你一样落伍。”叶子跪到地板上,挑了一盘CD,音乐响起,房间里有如水的旋律流过。叶子坐在高翔身边,亲昵地把头靠在高翔的肩头。
“你是喜欢艺术的人。”
“是吗?”
“是,与古典亲近的入骨子里都有天生的艺术气质。为什么会选择了刑警这个职业呢?它很冷、很硬。”
“很冷、很硬?”
“难道不是吗?刑警面对的永远是穷凶极恶的罪犯,那些人背离社会道德和法律约束,无时无刻不携带着危险,和他们打交道你是不可能满怀艺术家的多情和浪漫的。我有点困惑,艺术是感性的,而打击犯罪是超理性的,你怎么会两者兼备呢?”
“有吗?也许人都是多元素的组合,爱好和现实在某种境遇里也许会并行吧,不能融合,但也不会水火不容。小的时候喜欢音乐,学过一阵吉他,也喜欢绘画和文学。觉得世上最为神奇的不是科学而是艺术,它可以让苍老变得很年轻,也可以让年轻变得很苍老,真实与幻景被艺术家领悟,再以音符、色彩、线条、文字的形式表现出来,博大精深,奇妙无穷。但我没有掌握它的天分,最终放弃了学习艺术的梦想。上高中的时候读了海岩的小说《便衣警察》,从那之后就决定报考刑警学院,转变很快,又觉得很自然,好像骨子里渴望与邪恶对决。”
“我给你总结总结,其实呢,你是这么回事,因为热爱美,热爱生活,所以选择用自己的热情和生命来保护它。艺术修养使你细致、敏感、有超强的观察力和洞察力,刑警职业恰好让这些特点发挥到了极致,成就了你的思辨和侦查能力。所以你是一个出色的综合体,兼具感性和理性。”
“呵呵,让你一总结,冷、硬的刑警职业又变得与艺术水乳交融了。我发现你挺有诡辩的潜质啊。”
“一般,一般。哎,高翔,那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你,你们就不会有胆怯的时候吗?”
“没有时间胆怯,千钧一发,生死较量的时刻,不允许你有丝毫的犹豫和胆怯。”
“勇敢并正直的人才能成为一个好警察。”
“起码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自己穿的这身警服。”
高翔喜欢和叶子在一起的感觉,没有怨言、失意、愤懑和阴郁,有的是充足的水分,能咀嚼出滋润和甘甜,生活真正成为了一枚果实。
第四章 凋零的花片
又下雨了,雨水急切地叩打着窗户,整整一夜。
清晨的来临没能打破雨意的执着。它依旧纷乱如麻、我行我素地下。亦如命运之神潜派的手指,穿过云层,直落人间,固执地叩打门窗,叩打扑朔迷离的命运之门,预想用它的叩打唤醒人们麻木的知觉。然而人们对这样的叩打时常充耳不闻,心不在焉,更不可能预知等候在门外的是期盼了许久的喜悦,还是毫无征兆的灭顶之灾。
红岭机械厂的老筒子楼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惊醒。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悚人心魄,它瞬间爆发,撕裂了老楼长年累月沉积起来的深深寂静;它又瞬间凝结,黏滞在潮湿晦暗的气流里,同时凝结的还有浮尘、呼吸、鲜血和生命。只有时光不肯驻留,它回头淡看着人世间前一刻的绝望和创痛,毫不怜惜地提起衣裙,自走自路。被雨水泅湿的老墙继而回旋起沉痛的哀鸣,低沉压抑,痛不欲生。
丫丫赤裸的尸体浸泡在自己的血泊中,如同一片被浸透了的凋零的花瓣,苍白、破碎,消散了稚嫩的颜色和芬芳,失去了全部生机。十一岁的花样年华和冰冷的尸体,真实、残酷地结合在一起。
凶器就在床边,破裂的床头灯和一根被折断的晾衣服用的竹竿,沾满了血和破碎的皮肉,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红光。
高翔在丫丫的尸体上再次看到了罪犯在林巧珠、仝思雨身上实施的残害。破裂的头颅,血肉模糊的下体。只是丫丫脸上没有惊恐和绝望。她小小的身体仰躺在床上,薄薄的眼皮轻轻覆盖着眼睛,惨白的小嘴微微开启,似乎还在呓语。那一定是个美丽的梦境吧。罪恶却在这时伸出了魔爪,无情地夺走了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孩子的生命。躺在血泊里的孩子,此刻你孤独的灵魂在何处安歇?
是怎样的一种邪恶驱动了那些疯狂扭曲的灵魂对自己的同类进行如此触目惊心的大肆虐杀?在毁灭自己的同时,带着比野兽更甚的凶残毁灭着同根相生的生灵。他们已经背离了人性,沦为禽兽,不肯放过世间的任何美好和纯净,哪怕是一个十一岁的孩童。人性早已远离了它们的意识,寄宿在它们身体幽暗一隅的阴险和恶毒、凶残和冷酷无时无刻不在张牙舞爪。而这些可怕的东西阴险狡诈地用衣冠乔装它们禽兽的内核,与人类同吃同住,共枕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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