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负责处理善后工作,从这栋空旷的大楼中抬出了不下二十具尸体。
陈刚死在我手上,警枪上粘了我的指纹,我被带进审讯室询问,好在有顾雪担着,将大体情况汇报了上级,警方判定我属于正当防卫,并没有给我戴上手铐。
我在拘留室浑浑噩噩地待了一个星期,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精神却一直没有恢复,整天呆坐这面对墙壁,沉默不语。
结案后,顾雪亲自过来将我领走,先带我去冲了个澡,又去了理发店。
我胡子拉碴的,剪完头,换上新衣显得年轻了许多,可心底那股沧桑劲,却像根植在脑海中的种子,彻底生根发芽,仿佛变了一个人。
这种变化让顾雪感到害怕,她开车将我送回家,走到小区门口,顾雪忽然看着我说道,
“林寒,人死不能复生,你应该清醒一点,尽快投入新的生活中区。”
这段日子我一直浑浑噩噩的,除了审讯室里说过话,基本没怎么开口,好似都忘记自己有说话的功能了,到这里才沙哑着说道,
“我知道,谢谢关心。”
人生仿佛一场梦,大梦一场,醒来后连我也不知道,往后的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你……”顾雪咬了咬红唇,和我靠得很近,几次欲言又止。
我说,“你还有什么事?”
“你不请我上楼坐坐吗?”顾雪把头埋低,轻轻说道。
我摇头,“不了,我家很乱,过段日子我就辞职了。”
“你要辞职,去哪儿?”顾雪猛地抬头看着我。
“不知道,”我顿住脚,始终没敢抬头看她一眼,轻轻说了句,“顾警官,谢谢你把我送回家,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顾雪呆滞了一下,眼眸中的光彩一闪即逝。
彼此沉默,她用快要哭的语气说道,“那好吧,我还要回去上班,你……自己保重!”
她说完就跑向警车,头也不回地钻进去,“哐当”一声关闭了车门。
汽车在马路上带出一股烟尘,黄沙漫天,扫进我嘴里,又苦又涩。
我看着疾驰的汽车,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唯一能够对顾雪的报答,就是彻底离开她的生活圈子,从此不要再联络。
“你就这么把人气走了?”
张小饼挂着一脸招牌式的贱笑,笑眯眯地从我背后走出来,“不觉得可惜吗?”
我回头,说你找我干什么?
张小饼眨了眨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这几天没出摊,我暂时没有地方落脚,在东营就认识你和顾雪,只能找你收留我了,不介意我上你家住几天吧?”
第40章 一块三毛二
张小饼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借助自然是没问题,可是我囊中羞涩,一想到往后怎么生活,顿时又犯了难。
见我面带迟疑,张小饼贱笑兮兮地问道,“大男人有什么话不好说,该不会你是个弯的吧?我不介意的。”
我满头黑线,还没从之前的悲伤中抽离出来,实在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便实话实说道,“我兜里没钱了。”
张小饼哈哈大笑,说出家人不讲究那么多,没钱自然有没钱的过法,我从师门下山的时候,身上就揣着几个从火工房里偷来的馒头,不也一路千山万水,来到这西南边陲了吗?
我说话是这样讲没错,不过这大城市兜里要是没点存活,还真不好活,总不能每顿都喝自来水吧?
张小饼皱了下眉头,说你身上真的一分钱都没有?
我苦笑着翻开了裤兜,“你看,就剩最后几个钢了。”
说到这儿,我又想回公司一趟,就对张小饼说道,“不如这样吧,你先跟我回一趟公司,我也快半个月没回去上班了,我和公司财务认识,没准能先支点钱出来。”
张小饼摩挲着下巴,“你刚才真不该把顾警官气走,要不咱们快追吧,管她借钱多好啊?”
我黑着脸,说你丫闭嘴,我就是饿死也开不了这个口!
就剩几个钢,我也没心思坐车,便和张小饼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步行前往公司。
一路下来,我才发现张小饼其实挺健谈的,他年纪跟我差不多,甚至稍小一点,可见地却极为不俗,我们从东京到底热不热的话题,一直聊到了时下热门的三聚氰胺,这家伙都是对答如流。
说话间,我们一块到了公司,我让张小饼先等着,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服,坐电梯上了三楼。
公司财务室在三楼,下了电梯我直奔财务部门口,说巧不巧,算算日子今天正好该发工资了,公司同僚都在上班,我是第一个进去敲门的。
砰、砰、砰!
大门响了三下,门里传来财务部小钱的声音,“进来!”
我推门进去,小钱看见是我,“腾”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做出要跳窗的动作,“林寒你是人是鬼,找干啥,兄弟我可没得罪过你呀,有怨报怨,你要真有怨气,去找老周那王八蛋可好?”
我忍不住笑了,说小钱你干嘛,我就半个月没上班,你就不认识我了?
小钱擦了把冷汗,“你先别过来,先说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说你什么意思?
小钱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公司好多人都传你死了。”
我皱着眉头,“谁传的?”
“老周啊,上次公司开总结大会,你不在,我就问了下老周,他说你已经挂了。”小钱看出我并不像死人,这才松口气坐回椅子上,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你没啥事得罪过老周吧,他干嘛这么咒你?”
听到这儿我明白了,老周就是公司老总,而之前跳楼的孟涛则是他小舅子,估计老周从警局听到点什么风声,以为孟涛的死多少跟我有关联,所以才会这样讲话吧。
我苦着脸说得了,本来我下个月也打算辞职不干了,他爱说啥说啥,对了,我今天过来是为了领工资的,你赶紧给我,我等着急用呢。
小钱核对了一下账目本,抬头认真说,“你来得太早了,晚点过来吧。”
我说你通融一下吧,大家认识多少年了,兄弟我都快没饭吃了,早几个小时有区别吗?
小钱说道,“不是哥们不帮你,我现在是真的没零钱!”
我眼珠子都鼓出来了,“你说什么,没零钱是什么意思?”
小钱把账目本翻过来,递到我眼前,“你自己看吧,你半个月没上班,公司缺勤扣发工资,你的已经扣到只剩一块三毛二了。”
王八蛋,真是欺人太甚!
我紧攥着拳头,在办公桌上重重擂了一拳,“老周太特么不仁义了,我半个月没上班也是为了帮警察查案,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这次是真火了,虽然一开始,我是靠着孟涛的关系才进入这家公司的,可这两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次病得快死了,也加班加点给公司弄文件、做资料,薪水说口就扣,太不拿我当人了!
“我找老周去!”
说完这话我就转身想走,小钱急忙拦住我,“我说哥,老周小舅子跳楼死了,他家黄脸婆天天闹,这阵子心情正不爽呢,你现在过去不是找麻烦吗?”
我说我特么连饭都没得吃了,还管得着那些吗?
我撒手就想走,一回头,跟一个大腹扁扁的人矮胖墩撞个正着,习惯性地说了声对不起,一抬头,发现撞我的人正好就是老周。
“周董!”我抓着工资单,赶紧跟他打了声招呼。
老周斜着眼睛看我,“呵呵,我们的大忙人总算急得来上班了,怎么着,我刚才听到你要找我?”
我紧了紧喉咙,陪笑道,“周董,我的工资……”
“上面不写着吗,一块三毛二!”老周板着脸瞥我一眼。
我说周董,咱不能这么不讲人情,我失踪也是为了帮警察查案,再说我不是请过假了吗?
“公司有公司的制度,你请了七天假,却连休了十四天,超出一个星期,你还有脸上我这儿要薪水?”
老周皮笑肉不笑,把脸板得跟块铁板似的。
我一脸苦涩,“是,我承认我确实逾期了,可你要扣也该扣这个月的,为什么连上个月的也……”
老周半眯着眼睛,“公司就这规定,你不爽可以辞职啊!”
我愣住了,一回头见小钱正拼命给我使眼色,心中那股憋闷气却实在压不下来,对着老周吼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是违法劳动法的,信不信我告你!”
我真是受够了,这两年在公司上下装孙子,尽受这种王八气,换了以前我可能还会忍耐,可我如今已经打定主意要辞职,再不拿出点态度来,真以为我是泥捏的?
老周阴阳怪气地说道,“行啊,你想告可以去告,你知道劳务部门怎么走吧?我告诉你,出了公司右转,204公交站台……”
我肚子里憋着一股邪火,脸色顿时就涨红了,“周明,你特么的什么意思?”
老周一摊手,面无表情,
“我就这意思,姓林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孟涛跳楼的事也跟你有关,你特么还有脸管我要工资,我草泥奶奶的!”